清露缀在树叶间,清冷寂静的街道随着太阳攀升越来越热闹。
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不断响起,主干道似乎出现了交通拥挤,道路上人来人往。
立交桥上有着大大的广告牌上,时髦的女郎霸道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楼野走在云早早的身旁,看着她兴奋劲儿没停过的四处溜达,像是贪心的要将所有地方都纳入自己视线。
想起自己昨天未能说出口的话。
不是他想对云早早有所隐瞒,实在是那一烂摊子事儿过于恶心复杂。
楼霄比他大一轮,他刚出生时对方已经上初中了。
照理说,兄弟俩年龄差这么大,不容易起矛盾。
但楼霄显然不这么想。
楼野不记得两岁前的事了,自他有记忆以来,楼霄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特别喜欢他这个弟弟,楼野也以为大哥很喜欢他,很疼他。
直到后来被推下河,那群跟他同样大的小孩拿着竹竿拼命赶他,不让他爬上岸,还骂他妈是狐狸精,骂他抢楼霄的爸爸……
那时候他还不懂,大哥的爸爸就是他的爸爸,为什么他们说自己是坏家伙,为什么说他欺负大哥。
那次楼野大病了一场,人都快烧傻了,可以说九死一生。
过后,闯了祸的那几家人领着孩子上门道歉,都是楼志宏的同僚,他能说什么?总不能把别人家孩子也扔进河里,只能稀里糊涂地原谅了。
宋家那时离得远,要不是宋卿竹在电话里说漏嘴,他们还不知道孩子差点没了。
宋老爷子大动肝火,又见女儿轻描淡写,言语中几乎不提及病重的外孙,反倒一门心思当好后妈,还想让继子楼霄暑假陪楼野回宋家,理直气壮叫他们多照顾他,最好带着楼霄多认识些人。
老爷子失望啊。
当天就叫大孙子坐火车到楼志宏当时所在的部队,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抱回了宋家。
再长大些,楼野才看明白。表现得喜欢有时候不是真的喜欢,如果不是楼霄在别人面前表露他的委屈不平,那些人怎么会迁怒到他身上呢?
只是一群十多岁的少年欺负两三岁的孩子,他们自己也觉得没面子,这才喊自家弟弟妹妹平时给他点教训。
反正小孩子一起玩,磕到撞伤都是常有的事,不会有人觉得是大事。
谁想到,小孩子没轻没重,教训过头了……
而这也是其中一件很小的事,如果可以他希望云早早在他身边只有快乐就好,没必要沾染这些不干净的事情徒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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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陆两家商量好订婚的日子后,一大早云归安就嚷嚷着要去商场看订婚裙子。
朱琳和林芳都有各自的事忙着,谁也没空陪她,便拿了钱给云归安叫她自己去买。
一直到云母拿钱,云归安心情都很不错。等看到云母只给了一百,云归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一百能做什么?
一辈子就这一次,她想风风光光,尽善尽美。
云归安想了一整夜,订婚宴时自己穿的衣服,鞋子。
她想,一定不要土拉吧唧的粉裙子,红衬衫。
她要穿最美的婚纱,最漂亮优雅的高跟鞋,还要请照相馆上门拍照。
等她老了,子孙就能指着照片告诉网友,她的爷爷奶奶当年多么时尚,多么好看。
然而,她所有的期待在钱面前戛然而止。
“怎么?”云母见她情绪突然低落,忙问。
她一出声,云泽夫妻俩,云建国都看过来,就连两个孩子也好奇地盯着她。
云归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捏紧钱,讪笑道:“妈,一百会不会不够啊?”
说完她又替自己找补:“周阿姨只有陆毅驰一个儿子,咱们家和陆家也不是普通人,我觉得就算订婚也要办得体面——”
她自认说得圆滑得体,谁想云建国发火了。
“够了!”云建国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斥道:“你不是普通人是什么?”
云归安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到云建国的逆鳞了,她很不解:“爸,你和陆叔叔都是团长,订婚宴家里邀请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这不是想要你们脸上有光吗?”
林芳撇嘴,悄悄给云泽使了个眼色。
——我说你这妹子心眼多,不老实吧?
云泽不吭声,眼神警告妻子少幸灾乐祸,林芳气得在桌下挠他。
云建国脸沉下来,就连云母眼底也浮上失望,忍不住说道:“安安,你这想法要不得。”
云归安见人人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自己,心里又窝火又委屈。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她说什么了,让他们用这种看“犯人”的眼光看自己。
她爸是团长,大哥在部队里,二哥在研究所,家里本来就不是普通人,来往的也是不一样的阶层,她不过说了老实话,怎么就惹爸生气了?
“云归安,老一辈流血牺牲,是让你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的筹码吗?到现在你都不觉得自己思想有问题,还把人分成什么三六九等!”
旁的小毛病云建国都可以容忍。
但他最不喜的就是这点。
女儿有点小心思不是坏事,可她总喜欢拿“为别人着想”做理由,替自己谋好处,偏偏手段拙劣粗浅,稍微有点阅历的人就能看出她的浅薄无知。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把父辈战场勋功章用做炫耀的资本,是最令人不耻的。
云建国在部队严厉冷肃,但对家里孩子极少发怒。
长子次子没遵循他安排的路,云建国虽然遗憾,但跟他们深聊后便一直支持他们的决定,就连两个儿媳妇也是儿子们自己决定的。
他草根出身,祖上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从底层中出来,从来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也不允许家人有这种思想。
哪怕云早早被妻子宠得厉害,也从不拿身份说事。
没想到,另一个女儿倒给了他“惊喜”。
“嫌少,嫌不体面,那就别订婚了!”
云建国摔筷下桌,拿过茶几上的钥匙,出门前又道:“你们谁也不许再给她钱。”
这话就算不交代,云母也没打算在这事上惯着女儿,她看着云归安,叹息一声:“一百是妈妈两个月的工资,只买订婚当天穿的衣服肯定够了,订婚宴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有我和你周阿姨。”
云归安低着头,不吭声。
云母见状,又是连连叹气,想到团里的姑娘今天要排练舞台剧,半个月后就要到去边疆慰问当地部队,云母也顾不得安抚云归安的小情绪,迅速喝完粥出门了。
至于林芳,那就更别提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连句话都不想跟云归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