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口,监管的兵卒认识张璃,看了一眼后便就放行了。
如果不是上学的时间,张璃和大多数村里人一样,是不能随意离开刀匠村的。
这里是宁国,波风郡下的一个县,是为霖县。
这次国君不知道是怎么了,宁国与大汉国为同源宗室。
宁国国君乃为大汉皇帝册封,这次进攻瑜国,作为附属国和宗亲,为什么没有过问大汉天子的意见,就草草出兵,这不合礼制啊。
附近大大小小受管辖的村落围绕着霖县而分布设立。
剑炉村因为特殊原因,所以基本不用走多远,就可以进入霖县县城了。
剑炉村的村民,不是节假日,是根本不能获得外出的机会的。
霖县有名的花灯,在张璃选拔上之前,都是清明和过年才能看到的东西。
他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才适应今天他已习以为常的自由,尽管他还没有完全自由,但对比身边的人,他已经获得太多了。
对,自由,像是一种不可明说,肮脏的东西,却是他心底一直渴望的。
成为修士,只是家人殷切的希望和自己的生存所要,唯有着遥不可及,如梦似幻名为自由的泡沫,才是他不可吐露的欲望。
学院在开设在村不远的霖县旁边,准确的说是在开设在一座孤零零的山上,那山说高不高,说矮不矮,本来有更好的选址,之所以选择开设在这,恐怕象征意味更浓一些。
离开剑炉村后,景色便稍稍艳丽了起来,有了葱绿树木和各色的花花草草,在雨中,近处的显得青翠欲滴,远的则模糊成了绿色的拼图。
抄县里的近代去学院,路上碰到的商贩和行人,都离他远远的,不和他靠太近。
今天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他没有看见。
通往学院的上山石梯一路延伸,在雨中,放佛看不到尽头,石梯两旁栽种着苍郁挺拔的松树,据说生长了好些年岁,一排排的,气势不凡,遮天蔽日,将天空拘束了起来。
但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听学院里的人谈起过,闹过树妖一类的事情。
从更高处流下的雨水冲刷着石阶,总体看他们依然棱角分明,但细看因为风化等等的原因,部分石阶也开始变得圆润起来。
快临近上课的缘故,走在石梯上的学生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每个人的步子都很急,即使很小心了,也不免还是踩出了不小的水花。
到了正门,张璃看了看系在腰上的小木剑,那是祖父送他的东西。
收了伞,抬头看了看了门上印着“正身清心”的匾额,这一个月以来匾额的角度已经有所倾斜了,这是松动的预兆….
脚上粘了些泥,但大概也没什么关系,掌教应该不会在意,这么想着,他走进了大门。
回廊上步履蹒跚的人不少,来来往往,嗒嗒声在木板上响个不停。
栏杆外则种着各式可以药用和炼丹的仙草,不知道的人可能觉得很厉害,但稍稍见过世面的人总会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名贵灵植。
学院大体上是南北布局,北院面积较大,是用来武修的场所。南院则是东西布局,东面是教授正学的教室,西园是则是维持教学的各类学院机构所在办公室。
南院北面则是宿舍,但年久失修,敢住下来的,也大多是外来求学的学子。
南院三面的正中,也就是入门就能看到的地方,一颗古梅安安静静的生长着,它蜿蜒曲折,扭扭歪歪的向上生长着。
临近盛夏,本来应该看不见梅花的,但因为树根下的池塘与山上的灵脉相连的缘故,一年四季,花常开不败。
但这开梅花有些与众不同,开的腴润,开的大而茂盛,花色是娇媚显目、没有梅的孤傲清新,倒是极尽雍容华贵的俗套之美。
池塘的水面浮着绯红的落梅,池水清澈见底,数尾红鲤游来游去,即便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仍然有三人蹲在池边拍水戏鱼。
三人中居中的是这个小集体的核心,县长的独子,大恶没有,小恶不断的纨绔子弟,名为刘骥,其余两人则来自与剑炉村相距不远的村落,一高一矮,但都挺胖的。
县长家的少爷察觉到了张璃的到来,睫毛旋即抖了抖,然后便站起身,斜着眼看向张璃,一脸鄙夷。
很明显对于张璃的不爽已经是跃然纸上了,表情阴抑的和天上的乌云没什么两样。
但不一会,他就拍了拍手,收起了刚才的敌意,转而怪诞的微微一笑,那笑不怀好意,是会让人心里一凉的冷笑。
随后他双手向后抱着头,哼着小曲,带着两个小跟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教室。
小小愣了一会,虽然心里有些许烦躁,但随后摇了摇头,平复下心情,张璃便不再多想,紧跟在他们身后进入了教室。
紧跟在张璃身后,和张璃此时表情差不多,一脸清冷的,是名为柳尧书的同窗。
虽然很优秀,但真正让柳尧书出名的,其实还是他在朝廷中担当二品大员的兄长柳翼。
张琼君正裁补着衣服,门外骤然响起了敲门声,拳头猛烈的砸击着门。来者很没礼貌,敲起来没有停顿,而是一直敲个不停,急切的很。
“琼娘,琼娘,开门啊,你们不能再拖了。”
编箩筐的王炬也放下了手里的活,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娘亲的脸。
腮帮鼓起,有些不高兴。知道来者不怀好意。
小孩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但其实心里明白的很,母亲看似平静的脸上,隐藏着无言的忧愁。
生怕引起人注意似的,她小声的嘀咕着。
“三叔又来催命了。”
张琼君听到这话后,惆怅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些,摸了摸王炬的头,温柔而又略带无力地责备到“别瞎说,啊,下次不许这么说你三叔。”
“来了,别急,三叔我这就给你开门。”
来不及抱怨什么,张琼君尽量压抑着内心翻动的烦闷,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手颤颤巍巍的扶在把手上,开了门。
来者脑袋头发苍白,背躬的像个骆驼,褐色的眼睛细而长,颧骨宽隆,法令纹明显的很,整张脸显得软塌塌的,虽不给人奸诈之感但也不乏猥琐市侩。
没有礼节性的打招呼,老人上来就扯起嗓门开始大声嚷嚷。
“这税你们要是再不交,别怪我不顾及亲戚情面,上头也催得紧,你不要为难我。”
“三叔能不能再宽限会,我家男人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可别这么说,我也有难处啊,眼下又要打仗了,到时候钱收不上,咱们都得掉脑袋。”
“阿璃刻苦的很,学院的成绩也名列前茅,混出多少也算是个小官,这大好的前程,你可不要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啊。”
老人把这话一摆出来,张琼君便顿时哑巴了,微微低头,眼里没了光,不知是在看哪。
脸阴沉的很,什么话也没说,她把身一转,向屋里走去,老人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虽然心里有些生气,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敢这么呆呆的看着。
房子里很快传来了翻箱倒柜的生声音,听得出,有不少杂物被清理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像是掉在地上的,更像是被人用力甩出来的。
女儿张炬瞬间明白了什么,赶忙跑过去制止住了母亲,瞳孔里闪着恐惧和哀求。
但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张琼君只是对女儿笑了笑,便就继续开始“寻找”那件重要的东西。
这哐哐声听的老汉莫名熟悉,没错,跟自己刚来时的敲门声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