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舟之上巨大且阴郁的天空正迅速的靠近着。
暗红色的血煞水雾呼啸而来,岳道人宝伞上的灵光阴暗不定,能够遮挡的范围也忽大忽小的变化起来。
那些道基修士身上闪烁起了各色护体灵光。
“滋啦!”
就像是将一盆凉水倒进热烫的炒锅里,妖雾与陈泰的护体玄光接触的一刹那,双方都剧烈的消耗着,他几乎能听到那刺耳的轰鸣声。
“起阵!”
宝舟上的管事声嘶力竭的叫嚷着。
风暴来的太快,太过突然,绝大多数修士还在扯着脖子看岳道人大发神威,一时间竟犯了大忌,不少修士被血煞之气缠上,本不厚重的玄光抵抗片刻之后就如镜面般碎裂,随后其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就灰败起来,还是在周遭同门帮忙拽到身后,驱邪符、回春符不要钱似的贴在身上才勉强恢复过来。
正法虽克制邪法,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气再汹涌一些,哪怕交换比例悬殊正法也未必拼得过消耗。
而在空中,那水团上的老蛇借天地之势、主场之能,以精妙的御水能力一时间竟与岳道人斗了个不相伯仲。
岳道人的飞剑在水幕中快速的穿梭,却每每穿过一团就被另一团缠上。
而他的其他杀伐之术,灵光乍起,复而熄灭,虽然每一次乍起的灵光都会让老蛇背后的妖雾空出一团,但水族岂止是铺天盖地,用无穷无尽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这是疯了吗?哪怕能赢他这一族也几乎要灭了啊。”
“冷血野兽,终究只是野兽。”
钱胖子的傀儡按照五行阵围在一起,撑开一道灵幕护住附近的一众弟子,看着老蛇牵机同族的性命与岳道人相搏,也不禁发出了如此感叹。
但老蛇这一番搏命是有效果的。
随着血煞阵法的持续作用,天地间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也愈发浓郁,而在这种加持下,各类水妖的气势与妖力也获得了大幅度的加持。
龙虎派的道人没了阵盘,只放了几次净天地神咒就骂骂咧咧的停下了,转而各自掏出法器。
宝舟上的弟子也就近盘成了一个个小圆阵,结众人之力与妖雾相抗。
“咯咯咯~”却没想到,众妖之中第一个出手的却是方前一直打退堂鼓的蚌妖,此刻她已现了原形,一个数十丈高的巨大的赤身母蚌,粉红色的迷瘴缠绕周身,白花花的胳膊与大腿敞亮的露在众人眼前,隐约之间还能窥见一丝半点的斑斓颜色,她看向众修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愈来愈大,传到耳边又愈来越小,却似就在身侧轻抚吹气一般,在众人耳中袅袅不得停。
众修无论男女,都感到一阵恶寒,修为低些的脸色一红,悄悄的看向周遭的师兄弟,像是生怕被对方发现什么端倪。
“哼!妖女休得猖狂。”众道基真修中一大胡子壮汉厉呵一声,结了个法印从手中打出数十只明晃晃的炁箭,结成一道细密的炁网,仔细看去却并不只是单纯的炁箭亦或炁网,而是彼此箭首箭尾相互牵连之间以无形无相的所练交织缠绕,上面又隐隐刻画着各类符咒,劈开妖雾也不见损耗半分。
这大汉一出手就是最得意的法术。
却没想到那蚌妖躲也不躲,只是把背后两枚蚌壳一盖,那道炁网落在上面,噗哧的激出一阵水雾,只在上面烙下了密密麻麻的印迹。
“啊~道人好大的火性,在奴家身上留的痕迹恐怕到死都消不掉呢。”
这蚌妖两眼通红,显然是被什么法术催迷了神智,但仍不改其轻浮本色,哪怕手上还在施法,嘴上也没落下。
只见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忽而从背后扯下一团气机,捧到唇前轻轻那么一吹,一股红粉之气就落在其中,须臾就从大汉的身上复冒出来。
“咳咳咳”,大汉一时不察竟然着了道,满脸潮红就要开始解开法袍,还是旁边的鹿修看不过,掐动法诀引了净明心神的咒法释放到他身上,才避免了他近一步出丑。
但这一招不慎,大汉的气势也就跌落下去了。
但事儿还没完,焦道士伸手掏出符咒,招出一只身着红色嫁衣的大鬼,那大鬼在空中猛吸了一口血煞之气,嘎嘎大笑,身躯也膨胀开来,猛地拽住那即将消散的红粉之气的末梢,忽而一下就出现在蚌妖身侧,两只葱白的鬼手从嫁衣中伸出就顺着蚌妖白玉一般的肩膀朝着那一头秀发拽去,蚌妖也不甘示弱,又伸出几条臂膀落与鬼身,又是扯衣服又是扯头发,双方就像是路边的悍妇一般撕扯起来,粉雾翻浪,什么能看的不能看的一会若隐若现,一会又一览无余。
但焦道士放出这一只大鬼后,也不做他事,反而束手立在一旁,双目灵光四扫,专心找起焦飞来。
其他的龙虎派道士未得首领施令,也均只做些辅助工作,看起来就仿佛自己并没有身处险地一般。
这也只是开始罢了。
不知那老蛇使了什么法子,众妖也都脸露凶色但不失灵智的各施手段,除了那蚌妖的迷瘴与音攻之外,还有一人面鱼身的鲵鱼,张口就发出一阵小孩哭泣的声音,这声音悲切凄厉,又带有一种牵动人心的灵异。
原来此妖族有一门天赋法术,惯以儿童哭泣的声音吸引行人路客上前查探进而吞食,这妖物一旦开始食人就会上瘾,略具威能后就喜欢闯入渔村吞食妇孺幼童。
但久而久之,人族也发明了对抗的法子,就是同样以幼儿声音引诱,这妖物最喜残害妇幼,哪怕生的灵智也控制不住本能,进而就会落入陷网。
此妖不会伴生什么异宝灵材,因其自身就是灵材,那鱼躯去了鱼鳞内脏可磨成粉末,幼童长期服用可耳聪目明、过目不忘,灵鹿观就一直在大批量收购。
但它这音攻之术相较蚌妖那勾人六欲的天赋法术就差了一些,那闭目的陈氏女修盘坐半空,掏出一张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与这音攻相冲,竟直接盖了过去。
转而变奏,金戈铁马铿锵有力,诸人心中涌出一股豪情,有些萎靡的气势也复又涨了起来。
有豚鱼大妖猛吸一口妖雾,在鼓起的腹中炼化成毒焰又复喷出,这毒焰侵染不分敌我,甚至连一路上的小妖都被焚烧一空。
相较练气左道炼制的毒雾而言,这毒焰中毒火交杂虽然手法较为粗糙,但量大管饱,单纯以避火法或避毒法都无法完全抵御。
众修士不敢怠慢,灵鹿观的鹿修唤出灵鹿,以天赋法术催动灵光,远远的造了个罩子罩去,他们的思路是正确的,那毒雾侵染能力极强,只是吐出来一会儿,附近的妖雾就纷纷变了颜色,乌压压的朝着宝舟压来,若只是罩住宝舟,只怕再过一时半刻,这满天的妖雾就都沾染毒质,防不胜防了。
后面已经有刺鱼大妖祭出天生骨刺化作的法器,以灵法摄出毒雾涂抹在宝器尖锐处,又催促族群众妖也纷纷施为,又使了个万箭齐发的法门,密密麻麻的骨刺在妖雾中如雨点般的落下。
妖属的角、刺类天生法器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法之能,也曾有东海修士大肆杀戮相似族群,取其骨刺专门炼制破法的飞剑,虽然品质一般极易折断,但在与他洲修士斗法时忽然使出也颇建奇功。
这些骨刺被大妖以毒雾祭炼,可在其中正常穿梭,刺在灵罩上穿出大小不一的孔洞,又带着毒雾继续攻来。
关键时刻还是要拼家底,那闭目弹琵琶的陈氏女修掏出一暖玉生香的珠子,祭到半空,毫光照射之下,百丈之内的大团毒雾皆被一扫而空,珠子也从温白如玉转成晦暗之色,但女修却一脸满意,身上真炁盛腾,口诵法诀竟是现场净化修炼起来。
大团毒雾既空,那些骨刺哆哆的刺中众修准备好的大盾,偶尔也有漏网之鱼穿梭间隙刺中人身,也多数被龟甲阻挡,只有些特别倒霉的被刺中四肢,发出一阵惨叫,又在同门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止血、祛毒,简单的流程走完又活蹦乱跳。
闭目女修的妹妹,护在姐姐身前,手持一张宝盾把袭来的骨刺拨在一边,眉心中好似睁开一张灵目,窥见了机会,于是拽出一张宝弓,脸上血气一涌,连射出三支宝矢,分别朝着老蛇、河豚、刺鱼射去。
却是见老蛇专心牵制岳道人,身上好似露出了一丝破绽。
宝矢破开重重妖雾,老蛇果然无暇理会,眼看着就要射穿老蛇的七寸,从旁边跳出一道细长的身影,以身阻箭,哗啦一声,这筑基道行的蛇妖化作一团血雾,却还没完,这团血雾未等消散就被老蛇牵引着融入妖雾之中。
而那刺鱼身形灵活,却没想到箭矢还能拐弯追踪,无法也只得从周边族群中丢出几个族鱼,不过它族鱼修为浅了些,足足丢出数十个才把箭矢拦下。
那河豚就倒霉多了,它刚刚又吸了一口妖雾,正待继续施法,被那鼓鼓的肚腩阻了视线,那箭矢一穿而过,那庞大的躯体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般砰地炸裂开来,周遭数十丈内的妖物沾了毒汁,纷纷被化成血雾。
这些手段施来,也只有几息的时间,而那重重的妖雾,也是愈发的近了。
“咚!咚!咚!咚!”远处汹涌的波涛中,无数蟾妖以自身为鼓,手持双锤敲着肚皮为众妖鼓势。
数名道基道行的水蛇在宝舟两侧分批鼓起骇浪,宝舟也随着一阵阵的波涛摇摆,舟上的弟子在管事的催促下勉强稳住平衡,但要想像那水妖一般结阵助拳,却暂时力不能及了。
并有无数的虾兵蟹将从水下冒出,或是向着宝舟的船舷攀爬、或是在水下作业以不知什么物事钻动。
陈泰的手段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日前研究宝舟符刻把幻境中的水族残魂消耗一空,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那境中渔民见没了渔获,这几日都去庙里给他的神像烧香,固然凭白涨了一份收入,但要是求神无果,以人族的凑性,估计也只能手动洗白重置其灵智才能继续收割了。
前文说过,南洲土著修士的手段相较陈老爷来说单调的紧,左右也不过是仰仗符篆、炁剑,或兵戈之利,除了些内门弟子手段丰富一些,很多外门或附属门派的弟子在这被血煞强化过的妖物面前,若单对单倒也无妨,数量一多也只能结阵相抗,修为浅些或者家资不够丰厚买的是青春版龟甲的弟子构成的圆阵有些摇摇欲坠。
而陈老爷的剑丸也算是同阶中数一数二的杀伐手段,那蟹甲厚重,就分出剑光从缝隙中刺入,这也是旁人飞剑所不能及的效用。
上面的道基真修还在乱打一通,各施手段相互克制,陈老爷在下边割草割的不亦乐乎。
他修为有限,不敢把珠子收拢残魂的手段放的太远,毕竟之前就连那条杂血恶蛟都能有所感应,他可不敢赌那些真修耳聋目盲。
攀爬上来的水妖简直无穷无尽,感受着幻境中有些干涸的湖水再次充盈起来,陈老爷心中的畅快感却是不便与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