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梁州,西部边陲。
时值夏初,五月初十。
今天的夹沟屯村气氛有些压抑,往常在村口疯玩的几个野猴儿,屁股都莫名挨了顿巴掌,被大人拎着耳朵拽回家中。
屯长李忠实腰间挂着小铜锣,挨家挨户的敲门通知,夏税征收在即,所有的军户须在六月前,按田亩带足粮食,前往围山镇交粮。
“禅哥儿,你家的情况我也清楚,没有催你还钱的意思,可你家那两亩屯田的税粮却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李忠实一脸爱莫能助的摇头叹着。
李书禅有些懵!
前一刻刚洗完澡,正有些急躁的等着起势!
感叹着人无再少年。
下一刻眼睛一睁,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大乾王朝边疆军户一名屯兵?
我尼妈虽然急,可也没那么急,躁到要抢穿越者的活啊!
身体原主也叫李书禅,祖上入军籍前,曾出过个秀才,家中对读书识字,比别的军户要重视很多。
李书禅幼时曾在围山镇随一名老秀才读过几年书,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可惜,稍大些了解到军户的身份含义后,理想破灭,心便冷了。
父亲李应鳞,数月前与几名同伴,冒险走小道翻山往西面元突国,至今未归。
想来已是凶多吉少,边军中每年都有走私运送物资到蛮子那边做生意的,运气好的能翻几倍赚回来,运气不好人财皆失却是大多数。
母亲前不久又因病去世,短短时间相继失亲,突然变成了孤儿。
还欠着同村数位叔伯五千铜钱的巨债,这是老爹出发前,大伙给凑的货本。
本就体弱的原主,忧急攻心下一命呜呼。
李书禅本来还挺欣慰,毕竟众所周知,父母祭天,都不简单!
转头屯长就上门,这哪是催粮?这是在催命啊!
按大乾军制,军户屯田每亩须缴纳一斗税粮,换算成后世单位,就是十二斤左右。
李书禅家中分有二亩屯田,要交二十四斤,听着好像不多。
可梁州处在大乾西陲,粟米亩产每年也就在一百来斤左右,供一个人的口粮都不够。
若是凑得出税粮,便宜老爹也不至于去蛮人的地界搏命挣外快了。
母亲的丧事还是同为军户的村民与舅舅帮忙操持的。
如今家中只剩下舅舅悄悄留下给外甥吃饭的几十文铜钱。
缸中只剩下半升掺着大半麸皮的粟米。
哪里凑得出税粮?
军户执行的可是军法,不能按时完税,万一惹得军镇哪个官员不高兴,定个抗税的罪名。
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强行发配到西面山区的前哨守烽火墩。
更有可能被打入因罪流放从军的“谪发营”,与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一起执行巡边任务。
大乾人与元突蛮,断断续续打了上百年仗。
这一段几十里的云岭山脉,几乎每一峰每一谷,都埋有两国边军的累累尸骨。
当中毒虫猛兽,妖魔鬼怪,旁门左道,山匪逃犯,啥玩意儿都有。
每次出去巡边的小队,十个里总要折损一两人……
别看生还率好像有个七八成,实际每个月都得有一支队伍出发,却不是每个月都有队伍回来。
边军人人清楚,谪发营里,就没见过服役超过两年半以上的老卒……
他妈的!
这开局简直就是天崩!
李书禅嘬着牙花子,思来想去,觉得唯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跑路!
自己好歹上过学,单只识字这一项,便已超越当下九成以上的平民。
就算投入招纳流民藏户的富贵门阀,说不定也能当上极品家丁,入赘大小姐,走上人生巅峰……
“最近镇子上每日都会有各营坐镇选锋,禅哥儿你识得字,可以去试试,若是能入正兵营,不仅有饷银,以你家如今情况,还能免税。”
军户世代罔替,大家都是同住一村数代的交情,屯长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看着瘦弱的李书禅愣愣怔怔的样子,李忠实又觉得他能入选的机会渺茫。
摇头留下一句:“实在不行,就去问问你外祖,看看有没有办法走走门路……”
“好的,多谢忠叔了!”
送走了屯长,李书禅回了屋中,皱眉思索起跑路的可行性。
这年头可不比后世随便买张车票,到陌生城市住网吧,打临工干一天歇六天,摆烂往街口一躺也能活命。
稍微勤奋点儿,一礼拜多干一天活,还能找女菩萨修修车。
军户离开屯田区域,那就是逃兵,被抓送回军镇就得掉脑袋,连去烽火墩和谪发营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要跑路也不能盲目行动!
仔细将记忆完整梳理了一遍。
倒真叫李书禅想到个出路,那就是幼时教原主读书的那个老秀才。
如今正在南面的通州城,给大户人家里当西席。
年后曾托人捎信,邀原主前往给那户人家的少爷当伴读。
这套路他熟悉。
小小书童——抄语文课本——名震文坛——大小姐青睐——执掌家业——走上巅峰!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通州路也不算远,四五十里而已,顺利的话大半天便能走到。
只是原主得知军户没有科考的资格,书读再好也无用之后,早已放弃了。
加上当时父亲刚刚出发不久,母子俩成日里记挂着。
原主连母亲都没有告诉,自个儿悄悄把那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