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官方通告还晚了两天,这小子。”罗宾·马龙从货郎手里接过芬恩从帕拉汶寄来的信件,一边摇头一边说。家里的事情千头万绪,这场战争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男人们只来得及在田里播种亚麻,等不到收割黑麦的季节就要拿上武器赶往帕拉汶。
挑选成员,进行紧急训练,给整支队伍筹备武器、装备、盘缠和口粮、行军所用的驮兽,这些工作都要落到他身上。还有那小子信里说的甲胄、马匹、备用武器,无一不是吞金巨兽。一套合用的甲胄至少要两千五百个第纳尔,再花上些额外的钱找铁匠和皮匠调整到合身、准备备用零件等等。战马......芙多洛本土马虽然高大健美,但是耐力不足,极其精贵很难照顾,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不适应南方的风土容易得病,而且品相稍微好些的就贵得离谱,完全是奢侈品。不如干脆给芬恩一笔钱,让他去特瓦林尼亚的马场选一两匹年纪合适的瓦兰马。单买两匹马恐怕也要三四千第纳尔,好在他在学院有配套的马具,多少能节省一笔开支。
至于武器,就从家里收藏的里面挑吧,能省一点是一点。得给他配一把骑兵用的长剑,握柄加长可以双手握持那种,做工必须足够精良,可能得从外面买;再带一把步战用的短剑,平时也可以佩戴着作为常服的一部分,所以装具要漂亮,这个也得订做;对付铁甲的战锤,这个家里倒是有,不过要在马背上使用,柄得加长;骑枪的枪头要多备几支,枪杆也是,还有随身携带的匕首,希望他用不上,但关键时候不能出岔子;用不用给他订做一支弩,马上不好开弓......
罗宾越算越烦躁,预算直奔一万第纳尔,这可是相当于全家族大半年的收入。家里的财产大部分投入了土地和房产,一时间未必拿得出这么多现金,恐怕真的得抵押一部分给银行了。那小子,唉,真是一语成谶。这可都是乌露河以南的良田啊。不过父亲多半不会反对,怎么说也是亲儿子,这件事能办成。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父亲的卧室,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椅子嘎吱作响,他们的父亲,阿兰·马龙额头上全是汗水,抬起眼皮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芬恩的信。”罗宾弹了弹信纸,又拿起毛巾给他擦汗。
老头哼哼两声,闭上眼睛深陷在软垫里。
展开信纸,笔迹倒是很工整,罗宾想弟弟左手压着张揉烂的破纸,一笔一画往信纸上抄写的景象,笑弯了眼睛,接着便开口念了起来。
“亲爱的父亲、哥哥、弟弟、妹妹,自从上次哥哥来看我,不过几天时间,帕拉汶就发生了很多事。
芬恩搁下蘸水笔,撑着写字台从窗前站起来。夕阳的余晖洒在那艘搁浅的大船上。旗帜和船帆已经被卸下,桅杆被放倒,船工和搬运工们像蚂蚁一样拆卸上面值钱的东西,成团的帆索、成垛的船桨、成堆的给养和武器堆放在岩滩上。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巴丹尼亚雇佣兵拿着长矛驱赶啄食食物的海鸥。
“哥哥离开的那天晚上,城里来了一队库吉特人,我跟着看了一会儿,后来围观的人太多,我就回家了。第二天才知道他们去了上城区,在里面烧杀抢掠,我的一位老师和一位同学都在那场袭击中受了伤,还有很多人被杀死或打伤。
芬恩在衣服上蹭蹭被墨水弄黑的指节,接着往下写:第二天,学院停课了,我跑到训练营地,撞见一个助教和他的女人——他烦躁地划掉这一行字——王宫里来了个人......
“第二天,学院停课了,王宫里来了个人向我们宣讲新的政策,说是要征收实物抵偿赋税,包括所有战争所需的物资。但是大家都不买账,于是那个家伙就灰溜溜的跑了。
“咳咳,咳咳。”老头忽然咳嗽起来,嘴角往上翻着,眼睛眯成一条线,“有我当年的......咳咳。”
罗宾等他喘匀了气,又把厚厚的窗帘打开一点,继续往下读:
“我在学院新认识了一位朋友,也是芙多洛人,名叫奥戈·卡尔森,来自下游一点的安备因村。他在之前的一年里四处游历,曾经参加山南瓦兰人对萨兰德的战争,也曾经帮助瓦尔戈耶人同库吉特人作战,很有声望......
“芬恩,你在写什么?给我看看。”奥戈拿着蜡烛凑过来,差点把芬恩的头发给点了,“原来是家信啊,我看看,噢,在写我的事?”
“别看了,别看!”芬恩很狂躁,张开手遮挡桌上的信纸,“这是要钱的正事!你去写一份货单交给我,我随信一起寄回去。”
“别这么小气,咱们可是朋友,你有义务帮我经营在家乡的形象,不是吗?”奥戈腆着脸凑上去,“要不这样,你写一句好话,我就给你打九五折,写十句好话,我就给你打九折。”
“哪有这么算的!不应该是十句好话,呃——”芬恩掰着指头算。
罗宾读到这,没有继续读下去,老头看向他时才开口说:“我听说过这个人,声誉很糟糕。他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无人教育,总是轻率地做出决定,把事情搞砸。本来有个出身高贵的未婚妻,因为一时激愤而退婚,得罪了那家人;还有一次居然在新年市集上偷了一匹上了拍卖会的马,被萨克森总督的儿子吊起来打。”
老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罗宾面无表情地跳过下面大段吹捧的语句,继续读:
“......此人在佣兵中颇有渠道,在芙多洛认识许多诺德老兵,其中一些希望能出售收藏的甲胄军械,依弟之愚见,价格可说公道。随信附有货单一张。
他翻了翻信封,挑出那张货单放在一边。
“次日早晨,我在海边看到一支舰队,是来自山南瓦兰的巴丹尼亚雇佣兵,他们也是第一支加入这场战争的雇佣兵团。这些异国人给帕拉汶带来了混乱和破坏,他们将城外贫民窟的居民赶出自己的家园,占领了他们的屋舍作为营地,还导致城内物资短缺、价格飞涨。没人喜欢他们。
“你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吧?”奥戈靠在桌子上看星星,“抢光了市面上大部分货物的,是军粮大臣和他的狗子们。”
“巴丹尼亚人看不到我的信,但是瓦兰人或许有机会看见。”芬恩摩挲着蘸水笔的笔杆,“哎,我跟你讲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我租住的公寓闯进来一个小偷......”
“我租住的公寓,那个房东老头因为涉及一起间谍案被通缉,成了逃犯,因此公寓楼也被弓箭队的人封锁了。我的一些物品被封锁在那里,好在值钱的东西都在身上,损失还算可以接受。我只得抱着胳膊在街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养足了精神想要再找一个住处。因为将来滞留帕拉汶的时间所剩不多,找一个租一两个月的地方多半不划算,可选的地方要么条件比原来住的地方还要糟糕,要么会被逼着签一些很苛刻的条款。因此我决定临时找位朋友家借住一段时间。只是运气不太好,几位朋友不是不在家就是不方便,直到中午,我才找到来自瓦尔戈耶的骑士维克·赫尔穆·维克佐夫斯基家。他是一位慷慨的绅士,收留了我,让我住在他在港口区的客房里,地址是山羊路12号二楼(回信也请送到这个地方)。
罗宾捏着信纸的一角放在老头眼前,上面用蘸水笔画着一个小小的鸢尾盾,当间的图案好像是条鱼,或者海狮之类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