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合上眼,贾蓉便迷迷糊糊地陷入一片浓雾之中。
等到云雾散去,可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渺渺间似神仙之地,恍惚处如出世之境。
正思量时,忽感到肩头有什么拂过。一触即分,觉不大清楚,只知温润细腻,犹如软玉丝绸。
“公子这边请。”
贾蓉扭头望去,原是一位仙姑正站在身后,翩跹袅娜,仙姿佚貌,自有一段风流韵致。
贾蓉不知该作何礼仪,只得怪模怪样地作了个揖。
惹得那仙姑一阵轻笑,又忙轻抬广袖,半遮起面来,作失礼之状。
贾蓉却面不改色,只道:“不知仙子何事,又要引我往何处去?”
仙姑笑道:“吾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今日与尔相逢,并非偶然。此离吾境不远,何不同游,共赏此间景致?”
贾蓉不由一愣。
穿越进红楼,自然是要遍观群芳,哪成想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凤姐。
这也就罢了。
如今,刚一入梦就到了太虚幻境,遇见警幻仙姑。
这红楼世界,究竟是真是幻?
不待多想,警幻便将一盏灯笼递进贾蓉手中,引着他往远处石牌去。
到了牌坊底下,贾蓉方才看清,其上书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而其下两边的对联则与从前在《红楼梦》中看到的不同。
如今所书乃是“有为无处无还有,真作假时假亦真。”
贾蓉忙扭头去看警幻仙姑。却见她莞尔一笑,轻轻地颔首示意进门。
贾蓉只得提步进去。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也横书四个大字,道是:碧海青天。
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后土皇天览遍古今功须竟,琴心剑胆啸傲风月业堪成。
这又与之前所看的不同了。
按《红楼梦》原文所写,此处不应该是“孽海情天”吗?
如今这“碧海青天”又是什么所在?
贾蓉心中暗暗疑惑。本以为是入了太虚幻境,又如何到了此处?
警幻立在一旁,看着贾蓉额角的青筋隐隐勃动,而面上却仍作自若之态,不由暗暗颔首。
“公子不必疑虑。尔既有宿慧,又如何不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道理?如今到了这太虚幻境也是一样。”
警幻忽而撷起贾蓉的衣袖:“痴于男女业情者,自见孽海情天。而志于宏图伟愿者,所见的自然是碧海青天了。”
当下又引着贾蓉进入二层门内,只见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但可见门扉乃至檐角画梁皆积着灰尘,连匾上的字也都看不清楚。
刚要询问警幻,却见她暗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推开一扇门,示意贾蓉进去。
贾蓉抬眼一瞧,匾额上写着“雨露司”,旁边角落还画着一个少女,正卧在一朵金紫色的芙蓉花上。
两边对联写道是:
皓齿蛾眉逢玉树,雪骨冰肌叩紫扉。
进入门来,有几只大橱皆用封条封着。观那封条上,有几个省的地名。
贾蓉看写着金陵的那只橱比其他的大得多,便走了过去。
见那橱柜封条上,上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
贾蓉心中泛起波涛来,伸手便要拉开橱柜。一拉之下,那橱却纹丝不动。
再细瞧才发现是落了锁。
警幻因笑道:“这几只橱原是没锁的。只是前日种情大士座下的撷芳童子来此游玩,不慎将册页污损。吾只得将册页都送去誊录。如今想来,已是快写好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位头戴花冠腰缠柳绦的童子,正捧着一本册子进来。
那童子见了警幻便笑道:“姐姐罚得我好辛苦,如今这金陵之又副册可算抄完了。其余的且容我些时日罢。”
警幻还未开口,那童子一眼瞧见贾蓉,不由色变:“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仙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旧景。如何又引了这位前来?须知绛珠姐姐素不爱见外人的。”
警幻忙携住贾蓉的手,向童子笑道:“你不知此事原委。今日原欲往维扬去接绛珠的。适从神京所过,偶遇这位公子。观他神根宿慧,与我太虚幻境牵连颇多,故引了他来。至于绛珠妹子,则央了引愁金女前去相接,如今也快到了。”
贾蓉听着警幻所言,心中暗暗思忖。
绛珠仙子的生魂,肯定便是黛玉了。只是按警幻所说,如今的黛玉生活在维扬地界,也就是还没到过荣府。
贾蓉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拿过了撷芳童子手中的册子。
见童子直偷偷朝自己做鬼脸,贾蓉便对他轻笑了下,随即翻开新誊的金陵十二钗又副册。
贾蓉看书,还是按上一世的习惯。不从首页翻起,只从中间随手翻的一页开始读。
所翻这页上画着一碎了的茶盏。旁边还有一女子骑马的小图。
贾蓉贴近了细瞧,见图上有红枫叶落,一女子骑马踏过落叶。碎叶溅在旁边雪堆之上,白雪被染成红色。
画后书云:
芳容蕙质出贫门,义胆侠心蒲柳身。
朝啼红枫悲香露,暮谢芙蓉济春恩。
贾蓉心中不由纳罕。
这诗同画从未见过,想来不是《红楼梦》中所写。警幻如何又教自己窥得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