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尝浅又被掌门叫入醒身阁传道。
李尝浅今年十五岁,记事起就在山庄内习武修道了,说是修道,却连最基础的《道德真经》都读不通顺,他不爱虚无缥缈的道术,也不想长生,更不想飞升成仙。
每当学习道法时,书上工整的文字在李尝浅眼中就像蠕动的虫子,从左眼爬入右眼爬出,总之不过脑子。
云顶观有专门的内功心法,他只在修习内功和练习剑法上会专心致志。
归藏心法在天下所有内功中都算一流的,按阶段共分成七层,云顶观的弟子都要从小学习,而且心法并非秘传,若有江湖人上山想要修炼功法,也可随道士们一起修炼。
一是因为归藏心法没有书籍记录,全靠观内道士口口相传,一代传一代,且规定严格,必须习满一层,根基打牢,才可继续传授下一层,不可好高骛远,否则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二是因为归藏心法建立在道教框架之下,修习此内功的人必须修道,若不修道只学内功倒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只不过最多只能练到第二层,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并无更多的益处,因为三层之后,道法将大量融入内功之中,如果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必须同时修道。
所以云顶观内并不禁止归藏心法的外传,若是因传授归藏心法使学习之人入道,传授内功的道士也算是结了一桩福缘,渡人亦渡己。
至于练剑,不同于内功,允剑山庄的剑法密不外传,门下道士也必须在观内修满五年才可学习剑法。
同归藏心法一样的是,抚云剑法也没有书籍记录,全靠道士们口述,但与传授内功不同,每名习剑道士都有唯一的师傅,师傅在徒弟出师之后,才可教下一名弟子习剑。
剑法博大精深,属道家“生万物”,剑法的第一个主人在教会弟子后,弟子会在剑法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理解,当弟子成为师傅时,再去传授给自己的弟子。
这样一代代传下后,抚云剑法变化多端,足有数百种练法,但殊途同归,习得剑法的剑客剑法飘逸,出剑迅速精准,有幸目睹者无一不对抚云剑法的使用者露出羡慕的神情。
李尝浅的师傅是允剑山庄的掌门,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究其原因,却让人哭笑不得。
习得剑法的道士会挑选令自己满意的小道做习剑人,每年春天都会有一批符合习剑资格的道士,这种选择在一定意义上是双向的,小道士虽然也可以拒绝老道士的入门邀约,但无法主动挑选师傅,若自己敬仰的道士今年没有选择成为自己的师傅,那只能等到第二年重新来过。
若是不幸自己心目中的师傅挑选了别的习剑弟子,只能说命无此缘。执念消除也就罢了,如果执念难消,只能等几年,待那名弟子出师后,再次期望自己能被选中。
有些实在缘分未到,自己心目中的“师傅”最终也没有选择自己,那么消除执念的方法只能是“师傅”的已出师弟子回过头来认自己成为弟子。
所以观内往往出现同时开始修道,年岁相仿,但在修习剑法上,一人为师,一人为徒的情况,更严重的甚至师傅比习剑人的岁数还要小几十岁。
也有一部分小道士并不想习剑,所以即使有习剑资格,也主动退出,只想遁入道门,一心只在道法中。
李尝浅不爱修道,一个不修道的道士,就相当于学堂中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但道士们对修道之事从不强求,若无机缘,修的道也是无用道,到头来还不如不修。
李尝浅对剑法好奇多过痴迷,每当看到师兄或长老们在悟剑长廊上练剑时都会心潮澎湃。
十岁那年,李尝浅拥有了习剑的资格,他希望被师傅选中,任何师傅都行,然后通过刻苦习剑来回报道士们的善意。
直到所有道士经过李尝浅的时候,都笑容满面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李尝浅原本白嫩的脸蛋上当时红的似乎要滴出鲜血。
道士们抢先一步用自己的善意击垮了李尝浅的期望。
仪式结束,最终也没有人选李尝浅做自己的习剑人。眼泪在眼眶上打转,少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被选择的原因,但他心里并不责怪那些人,毕竟一个不修道的道士实在太过荒谬。
他只嘟了嘟嘴,没有任何发泄不满的理由,因为错的是自己。
当天夜里,李尝浅照旧躺在悟剑长廊干净的石板上数星星。十岁的少年没有因为白天的事情而太过忧伤。
悟剑长廊是道士们练剑的地方,作为陡峭山体的镂空,它透露出不少神秘的色彩,传说是老祖随手一剑劈出来的,李尝浅必然是不信的。
悟剑长廊白天有道士在通道把守,只有取得练剑资格的人才可以入内,其他人不得随意进出,不过到了晚上,师兄们都回去休息的时候,李尝浅会偷偷溜进来,他喜欢这里,因为夜晚山风吹过脸颊的时候会感觉很舒服。
吹着风,少年困了,眼睛终究抵不过眼皮的攻势。就在这里睡吧,要不回去又要给道五和道六嘲笑,李尝浅心里想。
道五道六是和李尝浅同龄的修道伙伴,李尝浅是道九,三人非常要好,并且住在同一个屋舍,他们两人今天顺利获得了习剑的资格。
“明天清晨来醒身阁见我,我是你的师傅,你是我的习剑人。”长廊中不知哪里传出清晰的声音,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李尝浅随口应了声“好”,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少年随着日出苏醒,长廊内已经有不少人在练剑了,动作潇洒飘逸,不过大家都刻意收敛了剑气,剑风吹来舒适的像昨晚的山风。
李尝浅两眼放光,内心喜悦,巴不得把看到的动作全部印在脑子里,好像一夜之间已经全然忘记了昨天的沮丧。
直到给长廊的守卫发现,被揪着衣领扔了出来,李尝浅才恋恋不舍的返回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