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姨娘一身碧色,清水出芙蓉的模样,与我想像中以色侍人的宠妾截然不同。她一踏进房门便热情道:「大姑娘好,我是你贾姨娘,初次见面,特意带上补品给大姑娘补补身子。」
我见她如此有心,就莞尔应对:「姨娘好。姨娘这么客气,我只顾赶路,也没准备礼物,真是失礼了。」
贾姨娘在我身旁落坐,淡笑道:「不妨。我是长辈,这都是应当的。再说,你风尘仆仆回来,若还要备礼,岂不费神伤身?那我这补品也白送了。」
我闻言,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古代的姨娘不过是半个奴婢,再得宠也可以被卖。她的确算是长辈,但她这样说出口,亦未免太骄矜。于是我假笑着客套几句:「姨娘真是好性子。姨娘既然来了,要用点心么?」我作势对旁立的桑怡轻嗔:「姨娘来了,也不知道端茶进点心,真是没眼力。」
怎料贾姨娘轻按我的手,凝望着我说:「大姑娘勿恼。」尔后又挂起那份笑容,一派轻松地说:「小厨房今天做的是芸豆卷、山楂糕和豌豆黄那些北京小吃,我在南方长大,不爱吃这些。」她偏过头支使桑怡:「上杯西湖龙井吧,住过南边的都爱喝绿茶。」又向她的侍女吩咐:「你也跟去,帮忙收好补品。」
我见贴身婢女均被遣走,忽尔有些不安,但还是生硬地把目光移回来。她的微笑像刻在脸上般纹风不动,始终保持得体和亲切,反而令我更忐忑。
侍婢一离开,她就快言快语:「祁若岚已在三年前自戕,嫡母陈氏因此伤心欲绝,不久后病逝。新主母侯氏是皇亲,应是皇帝的人,祁硕甫心底不喜侯氏,才连番纳妾。那桑怡是侯氏的人,你得多提防。我仍未查出祁若岚因何事自尽,你若有发现,即上报予我。祁硕甫虽知道你的来处,却不知道我的,所以你千万要谨言慎行,别走漏风声。」
她的尾音刚落,桑怡已回来上茶。贾姨娘说了好些场面话后,象征式地抿一口茶就告辞了。那壶刚沏好的龙井还搁在炕几上。
我开始自斟自饮,想着贾姨娘的事。明明我是嫡女,地位远高于她,但她刚才竟斗胆支开我的侍婢,是不把嫡庶尊卑放在眼内吗?我是现代人,自不比旁人在意这些,但她应当懂得规矩。或许她知我只是间谍,就瞧不上新来的我,才懒得顾礼节。想来她也不是好相处的,我绝不能放宽心。
贾姨娘走后约半个时辰,梨欣才捧着点心回来。她轻手轻脚地将点心放上炕几,恭敬道:「我不知小姐爱吃什么,就每样都做了些。」我轻抚着那青花碟边的转枝莲纹,釉彩的工艺再栩栩如生,也绘不出莲心。人再细心,也看不透他人的心思。瓷碟上放着贾姨娘提过的芸豆卷、山楂糕和豌豆黄。那山楂糕与豌豆黄被切得四四方方,芸豆卷则用白豆沙包着红豆沙,馅料形成如意纹,精致非常,三款点心放在一起颇为赏心悦目。
我从未吃过北京的点心,故犹豫一番才将豌豆黄放入口。那豌豆黄的口感绵密又清甜,入口即化的瞬间已俘虏我的心。我又吃了一块芸豆卷,芸豆卷清凉细腻,同样入口即融。最后才试了山楂糕,味道酸酸甜甜,颇为开胃。我将三种混搭着吃,竟丝毫不觉甜腻,最终把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还不自觉地流露出沉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