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还是新手的时候，参与决斗代理，会有一种幻想。

其他人会死，而你不会。

然后，当你第一次受重伤。那种错觉，就会烟消云散。

……

水蒸气模糊了玻璃的隔板。

纷纷洒洒的水珠顺着铜喷头，从那白暫，细腻的酮体滑落。

柔顺轻盈的发梢是克莱因蓝的色泽，流水从额前淌过。

克洛琳德的瞳孔颜色是浸透人心的紫。沉稳，宁静，让人联想到枫丹山谷边的暮色野菊。

作为逐影猎人，克洛琳德少有沐浴的闲暇。虽然居住在水的国度，切实感受到水的润泽，却往往是伴着逝去猎物温热的血液，冷雨轻轻拍打自己脸颊的时候。

水会带走温度，以及生者对世间的留恋。

克洛琳德打开浴室的门，于是白雾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竞相逃出方寸的空间。

裹着浴巾，白里透红的肌肤还带着水珠，克洛琳德擦干了头发，很随意的束成一只马尾，懒散斜挂在背后。

桌台前，白瓷瓶中的海露花一如往常，幽蓝而淡雅的高贵花卉是她美露辛朋友的喜好，柔软且吸水饱满的花蕊总令人浮想联翩。

克洛琳德走向剑柜，取下往常使用的那柄配剑。

这是一把外形流利的细长刺剑，轻快无比，剑芒锐利难挡，其名“铁蜂刺”。和克洛琳德修行的迅捷西洋剑式，正巧对应。

看到它，很难不联想到决斗代理人职业的荣誉，与凶险。但这柄剑，对于克洛琳德，乃至于对她的那位大小姐朋友娜维娅来说，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沉重的含义。

……

在枫丹，所有嫌疑人在登上法庭的时候，都有一次“维护名誉”的机会。

“卡雷斯先生。”那维莱特用手杖重重笃击在地，示意法庭肃静下来：“现在所有的线索都表明，是您开枪杀害了雅克先生，请问对此，您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我要发起决斗，维护自己的名誉。”

“您确定吗，在决斗中，您的生命安全有可能会受到威胁。”

“我确定。”

那句话从卡雷斯的嘴中吐出，直到很多年后，克洛琳德依旧无法忘记这深刻的烙印。

就好像一颗石子打破了池塘的宁静，封闭着内心的克洛琳德被这样的一场决斗如此鲜明的撕开了自己的伪装。

“照顾好娜维娅。”

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剑锋已经将敬爱的卡雷斯叔叔一剑封喉，法庭的观众席上传来欢呼。

然后，她看到了观众席上面的娜维娅，看到了她的眼神。

“你这个杀害了父亲的凶手——”她的眼神无疑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恐惧让克洛琳德几乎要抛下手中的剑，想要大喊大叫——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做，两个人隔着欢呼的人海，彼此对视良久，如同陌路人。

……

克洛琳德并不是原本的克洛琳德。

她的灵魂来自遥远的蓝星，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在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穿越遥遥星河，来到了名为“克洛琳德”的人体内，接替了她的人生。

经历过师傅佩特洛尼拉的教导，也经历过娜维娅一家的温情，有的时候，她甚至于认为如今的自己，已经和克洛琳德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但是当她与卡雷斯决斗，和娜维娅决裂的时候，她从没有如此尖锐的体会到这种反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