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走水火势一直到许嘉玄进宫时才扑灭。
他穿着飞鱼服一手握着绣春刀柄,脚下走得飞快,刮在脸上的风夹杂着大火后灰烟味。
得到明德帝召见后他进了大殿。
太子扶着额坐在一边,皇后也在眼里都是焦急。
“臣参见陛下。”许嘉玄跪下见礼。
明德帝坐在御坐上脸色铁青沉声吩咐:“把东宫那些狗奴才都审一遍朕倒要看是哪个包藏祸心的敢推太子!”
东宫里伺候的有上百人,救火时又乱恐怕还有不少禁卫军在里面。
许嘉玄略一思索回道:“陛下,值守的禁卫也审?”
“审!”明德帝一拍桌面,桌上的茶杯跳了跳。
帝王雷霆之怒许嘉玄当然不会再傻傻继续问下去当即应喏退下办差。
他先去了东宫一趟,早有在宫中值守的锦衣卫把宫人都赶在一处。不少人烧伤了躺在地上痛苦哀嚎,东宫的正殿烧毁一间寝宫那边烧得连横梁都倒塌了。
经一个锦衣卫校尉的说明许嘉玄知道太子是在寝宫里头磕的头。
他凝眉下令:“把当时在寝殿里值守的宫人单独押一块,最先发现失火和在寝殿救火的宫人又另关一处。”
校尉领命,他却又把人喊回来问:“太子殿下的几位姬妾呢?”
“今晚并没有姬妾侍寝都受了惊吓被皇后娘娘安排到别的殿宇里歇着。”
许嘉玄这才点点头。
太子还没立正妃这些女人也只有吴皇后过问。
暂先处理关押的事,许嘉玄进去寝宫看了一圈,脚下都是水和烧过的物件,气味刺鼻。他到烧得最厉害一处查看,发现是离床最近的落地罩地方,断了的横梁正是上头那根。
他看得眉心一跳,太子被惊醒逃离时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再去看太子磕到的地方,是过了落地罩的一高几,如今烧得只剩下些许架子。
站在那堆焦黑的木头边上,他蹲下身伸手在湿漉漉的地面轻轻一摸,捻捻指尖,盯着上面厚厚的黑灰出神片刻。而后又看横梁倒下的地方,眉头皱起。
太子磕倒在这儿?
许嘉玄不动声色从东宫回来,出宫回到北镇抚司,着手审审人的事。
宫女太监都面无人事,细细地哭泣声不绝耳,他猛然想起不久前梓妤在耳边喊疼的声音,心里莫名烦燥。
刚才走得急,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想到自己着急得没问上一声,不由得懊恼。这会也压不住脾气,沉着脸吩咐手下的人加快审讯。
威武侯府。
梓妤正泡在热水里,绿茵气红眼帮她洗身子,视线落在她腰上那圈发青的手印上,狠不得去咬许嘉玄两口。
“您怎么就依了那个煞神!他也不知道怜惜着您一些,这么些年来,您掉根头发,我们都得心疼半天,他可好!”
梓妤闭着眼听她唠叨骂人。其实腰上的指印还好,也不觉得疼,疼的是腿心,让她连动都没敢动。
也觉得自己这回太过心软了。
可怜那煞神心里有过不去坎,又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她娘亲也去世得早,免不得有些身同感受。而她一直觉得自己也挺对不住他,毕竟是皇帝硬生生把自己和他凑成一块,他才是憋屈的那方。
她想着幽幽叹气一声:“他是真鲁莽。”
绿茵倒没再骂了,小心翼翼扶她从浴桶中站起来,梓妤一动就疼得倒抽口气。
她们要水,惊动了李妈妈,许嘉玄又受召进宫,李妈妈便在外头给更换被褥,自有看到被上的几滴血迹,一时间惊疑不定。
绿茵听到梓妤抽气的声音,心疼得落泪了,急得直跺脚:“奴婢一会就给您找医婆看看!”
李妈妈进来净房,正好听见那么一句,脸色几变。
刚才看到那血滴,她就在想是不是少夫人受伤了,毕竟两人新婚夜就圆了房,除了受伤哪里会再出血?
李妈妈上前也帮着扶她跨出浴桶,见她动作缓慢,明艳的脸庞此时苍白一片,心跳得极快。垂头一看,还看到她腰间两侧的指印。
世子真伤了少夫人?!
等到梓妤回到床上,绿茵要去叫医婆,李妈妈见她不说话,急得团团转。张嘴几回又不好问,好不容易熬到医婆来了,梓妤忍着臊给检查,医婆看得倒抽气。
“作孽啊,怎么就不知道疼惜些!”这都撕伤了。
医婆想到给看诊的是世子夫人,那个京城有名的煞神的夫人,说不出的同情。
“夫人这伤起码要养个四五日。您以后让他莫着急,两人间恐怕不太匹配,不然不能伤成这样。”
她看过了,这位世子夫人细嫩着呢,一般人可能还能应付,但那许煞神牛高马大的,哪里能受得住!
李妈妈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梓妤初经人事,在不匹配三字上琢磨了片刻,脸颊升起红霞。
当时黑灯瞎火的,她也没瞅,若是见着了,恐怕就不会依他了。
医婆又再三交待,留下伤药,摇着头离开。
梓妤在上过药后总算好受些,抱着被子昏昏沉沉睡过去。李妈妈见绿茵固执守在边上,还对自己没好脸色,多少有些尴尬,看得出来绿茵怪世子连带怪上她。
但她也没想到夫妻二人洞房后首回叫水就闹出这种事来,站在床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出了屋。
府里半夜叫来医婆,自有门房的人禀报给刘氏的丫鬟。
刘氏一早醒来听到此事第一反应是梓妤伤到不好说的地方,不然哪里会叫医婆,风寒一类的应该会喊郎中。
她伺候过威武侯用早饭后去了梓妤屋里一躺。
来到院子打听到许嘉玄当晚被急召进宫,脚下又走快两步。
许嘉玄不在,梓妤就坐在炕上用早饭。
刘氏进来就看到她穿着嫩绿色带毛领的小袄,像是湖岸边刚抽枝的柳条,娇嫩得惹人怜。
梓妤听到刘氏来探望,忙放下粥碗,要给她见礼。刘氏一下就伸手架住,把她又拉坐回到炕上:“一家人的,哪里来那么多的礼。”
说着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脸色还好,只是坐下时动作略缓慢。刘氏是过来人,想到两人新婚,大约就猜到了,脸上都是笑。
“我听说昨儿你这边请了医婆,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熬着补气血的汤,一会就送过来。”
刘氏通透,只点个提要,怕梓妤脸皮薄臊着了。
昨晚最羞人的时候是被医婆看伤,梓妤这会倒是落落大方,抿唇笑着谢过。
刘氏前来,正好还有别的事,就一并与她说:“你的生辰是在二月二十六,我准备请几家相熟的过来,再叫上个戏班热闹一下。正好你也跟亲朋友好多熟悉,省得你总闷在房里。”
正院那头有威武侯,许嘉玄又不喜欢刘氏,刘氏自己心里明白,也尽量不往小夫妻俩这儿来。省得惹得继子不高兴。
但她对梓妤是喜欢的。
长辈好意,梓妤自当是领着,刘氏又说:“等你歇几日,调养调养,我就该督促着你管管家里事务了。我这忙得头焦额烂,可不能看你就那么清闲。”
刘氏居然有要转交管事权的意思,梓妤略诧异,只道:“那我就给您打打下手,多的我也不会,要闹出乱子来。”
刘氏哈哈地笑:“不怕你闹乱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绿茵正站在边上喂鹦鹉,小东西也在逗乐学舌:“说定了,说定了。”这可把刘氏稀罕得,难得又多留了会,过了把喂鹦鹉的瘾才离开。
小半时辰后厨房送上汤来,李妈妈亲自帮着她撇去上层的油花,端到她手边。绿茵见她殷勤,迁怒的那股怨气小了不少。
李妈妈见此就拉着她出屋去廊下,问昨晚的事情:“绿茵姑娘,我知道少夫人受委屈了,世子那头我定然会去问问,也会转告医婆的叮嘱。你是少夫人房里的人,昨儿的事情我不好问少夫人,但我总该心里有个底,才好跟世子好好说道说道不是。”
还好好说道,那煞神就该拉出去打一顿!
绿茵没好气冷哼,李妈妈一阵尴尬,正要再问,却见一个陌生地婆子快步往这处来。
有小丫鬟已经上前询问,绿茵朝那位穿着蓝底长袄的婆子喊:“是张喜家的吗?”
张喜家的是陈老夫人让梓妤带过来的陪房,在侯府占时也没差事,只是给梓妤跑腿传信。今儿第一回跑来。
喝着汤的梓妤听到张喜家的,打开窗,视线穿过廊外那颗海棠树,果然见到一个婆子快步来。
是陈家有送信来?
她第一个反应就和陈家相关,张喜家的来到绿茵跟前,先给李妈妈福一礼,面有喜色地说:“刚才收到家里的信,大少爷要定亲了。”
绿茵一愣,梓妤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来。
大表哥定亲了。
她探头问:“谁来送的信。”
“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喜家的抿着嘴直笑。
梓妤就让把人喊到跟前,细细问过后,听说在她出嫁后商议的,但没定下的事情也不好外扬。
今天两人家正式过礼,陈老夫人这才来知会一声。
绿茵眼珠子一转,当即说道:“大少爷大喜,姑娘当该家去祝贺才是。”
梓妤没多想,扶着炕桌站起来,让绿茵去备礼物,说一会就回陈家。
李妈妈瞪大眼,扭着帕子心急。
她真是小看少夫人身边这个丫鬟了,这是掇窜着少夫人回娘家!可这理由又正当,她也不能做恶人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