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遇见春花(1 / 2)当我从梦中醒来首页

这一天,我醒来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窗外。

那株高大的桂花树正安静地伫立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几乎要伸进屋里的枝条随秋风舞动,亦如昨日。

我正发着呆,春花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几乎响彻整层楼:“去你妈的!老娘不玩了!”

几秒后,伴随巨大的哐啷声,厚重的门被她一把推开,撞击在墙上,来回震荡几下,和她跑动起来时肚子上的三层游泳圈,有相同的效果。

春花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屁股坐在靠门的那张床上,喘着粗气。

走廊里传来一阵嘲讽地笑,她又气不过,起身叉腰,站在门口一顿输出。

大概率是打麻将输了钱,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在她激情对骂的时候,我打开电视调到早间新闻,看清左下角10月15日的字样,恍惚的心绪才彻底平静下来。

有个小城市发生了地震,满地残垣断壁,记者采访了灾后的幸存者。

两个国家间的战争,持续多年仍在继续,炮火连天中,是流离失所的孩童,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曾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老人去世了,专题播放着他舍己为人的英勇事迹。

……

世界这么大,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令人悲痛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紧盯着屏幕,试图带到每一种足够伤心落泪的情绪里,最终也只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春花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骂战,静静地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哭不出来,就别哭了!”见我颓然地靠在床头,她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开口道:“有这闲工夫,不如帮我教训一下李大嗓!”

说着,便把我从床上扯了下来,连推带拽扔在了棋牌室的麻将桌上,丝毫不在意我蓬头垢面,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

我和春花相识已经四年了,这也意味着我被送进这所郊外的疗养院,四年了。

四年前,我在苏市中心医院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检测着生命迹象的仪器发着亮光,我熟练地按响床头的呼叫铃,等待着进来的医生,和随之而来的各项检查。

窗外四季轮换,记忆里的深冬变成了盛夏,厚厚的积雪被蝉鸣取代。

我从医生的口中得知,自己这次昏睡了386天,是12年来最久的一次。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和往年每一次都相同,除了轻微营养不良,其他指标一切正常。

在医院观察一周后,我被父亲安排的司机送进了「语山疗养院」,他和母亲并没有出现,直到现在也没有。

我在当天便住进三楼靠东头日照最好的一间房,我知道这是父母的安排。

他们爱我,所以在我出生时满怀期冀,为我取名「郗望」。用稀有的姓氏,承载着最普通的祈望。

我从未怀疑过他们的爱,即便在我久病后,弟弟出生,他们移居国外,我仍然相信他们是爱我的。

每天照在床边的日光、窗外移植的四季桂以及高昂的疗养院费用,都是他们爱我的证据。

只是生活逼着他们前进,而我被迫留在了原地。

语山疗养院里住着近百位退休老人,大多是苏市本地人,和我家这种从北方迁居而来的不同,他们骨子里自带着的矜贵。

尤其是那些身形瘦挑的阿婆,讲着吴侬软语的南方话,穿着绣花的开衩旗袍,描着远黛细眉,举止极为优雅,每根银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和我同住一室的,是春花。

她也是苏市本地人,却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矮小肥胖的体型,常年不施粉黛,着素色的棉麻衣物,染着夸张不合时宜的红发。宽松肥大的裤脚在天热时被挽至膝窝,露出粗萝卜般的小腿,杵在布鞋里。要不是那些价值不菲的成套首饰,她倒真像刚从地里插秧回来。

春花一开口洪亮的嗓音,把软糯的南方方言,都变得通俗不少。尤其是急眼了,飙出来几句北方话,更是颇有些市集里的热闹气。

据她说,自己年轻时也是温柔如水的姑娘,只是在北方打拼生活,才沾染了这样的匪气。

语山其他老人,对这样说法嗤之以鼻,坚持认为她这是性子里带的「粗俗」,改不掉。

和外表的大大咧咧不同,春花要求苛刻,心眼又极小,脾气很是暴躁,常因为一点小事开骂。

前些年,疗养院陆陆续续给她安排过室友,只要是脾气性格最好的,都会先在309住些时间,但没一个人能坚持下来。

连最是好处的李阿婆,都被她埋怨洗头膏味道太重,说话声音太大,气到心脏病发,搬离了出去。

李阿婆搬走时,站在走廊高声质问,既然春花不喜欢室友,为什么不住顶楼的VIP单间,反正她有的是钱,这样对谁都好。

质问并没有得到回应,反倒是春花趿拉着布鞋,叉腰站在走廊,扯着嗓子道:「凭什么你们都找室友,老娘就得花高价一个人住!老娘乐意住哪就住哪,管得着吗你!」

春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也因此,她在语山住了十余年,别说一个关系亲近些的玩伴,连能同住月余的室友,都没有遇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