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笑着道:“你若只把他当汉人来看,自然没有道理。”
“但你若把他当豪强来看,又有哪里不通?”
周雨卿失神道:“崖山之后,我华夏子民遭了多少屈辱?太祖又是历经何等艰险方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祖宗社稷,祖宗社稷啊,他吴三桂何敢?何敢!”
赵林不觉笑道:“我倒是觉得吴三桂很是算得细,拎得清,投降建奴才算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周雨卿和白忠礼二人俱是吃惊地望着他,不敢置信堂堂大明太子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
赵林旁若无人继续道:“崇祯十五年以来,闯兵所过之处无不望风披靡,一则是朝廷腐朽已极,二则是各地的老爷们多料定明朝必亡,顺水推舟,也想给自己找个新的靠山。”
“奈何李闯不当人子,坐了天下后不按套路玩历朝历代轻徭薄赋那一套,反而全把目光都瞄准了他们的口袋。”
“吴三桂降了李闯,不过是此前数不清的投降将领中的一个,南边的江山用不着他打,家业、兵权也随时都会被夺去,身家性命不过是李闯集团一念之间。”
“但要是投降了建奴呢?”
“那就是清军入关后归顺的实权将领第一人,千金买骨自不必说,若能再带着明朝的降兵降将径直打穿南边,封个王世守一方也不在话下。”
“你们说是吗?”
蒋泰兴愤恨道:“可他那是背弃祖宗!”
赵林笑笑不说话,白忠礼却是幽幽道:“祖宗脸面哪有子孙的富贵重要。”
蒋泰兴被他这句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瞪着个眼,周雨卿却是忽然如溺水中抓住稻草一般转向赵林道:“借虏平寇,是借虏平寇!”
“就像外面所说的,平西伯放清兵入关,是为了收复京师,拥立先帝子嗣继承明祚!果真如此,敌国可为兄弟之国,予求予取无有不从!平西伯可封王,世袭罔替!”
赵林看着他癫狂的样子,也不争论,只是冷笑一声简明扼要地评价道:“周先生魔怔了。”
白忠礼和蒋泰兴都经历过几次建奴入寇,听殿下如此说,也立马跟着批评道:“建奴都打进京师了,自己做皇帝不好吗?何必再送给别人?”
白忠礼更是皱眉道:“周先生说吴三桂会拥立先帝子嗣,哪个子嗣?”
周雨卿不理睬他们,一把拉住赵林的袖口道:“果真如此的话,殿下可归北京,以聚人心!”
赵林冷冷地看着周雨卿张皇失措的样子一会儿,冷不丁抬起手抽了他一巴掌。
周雨卿愣住接着颓然跪倒在地上,白忠礼和蒋泰兴二人也吓得噤若寒蝉。
赵林道:“周先生,你半生只在幕帐中舞文弄墨,没有胆气和血勇不足为奇。”
“可你也要记住,跪着的人,永远不要和别人谈条件。”
“而我赵林,恰好就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人物!”
周雨卿捂着脸呆呆地跪在地上,赵林站在窗口往外看去。
那个胖胖的员外此时正在一家一家地拍这些街坊的门,那些街坊不开门也不敢得罪他,由着他在外面“之乎者也,成仁取义”的跳骂。
蒋泰兴等了一会儿见屋中气氛紧张,小心走到赵林身边,也将脑袋往外探了探,轻声道:“这个员外一直叫喊着擒贼复明,也是个对朝廷忠义的人。”
赵林嘴角轻撇,很是没有礼貌的不答话。
蒋泰兴又道:“公子,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赵林摇摇头道:“此地距离京师只有二百里,且在闯兵西撤的必经之路上,他擒杀留守官员容易,但仓促间要据城挡住闯兵大队报复,恐怕不易,多数是要身死族灭的。我要是这员外,就安心再等几天,待大部闯兵撤过此地再反不迟。”
蒋泰兴略微一想便觉得是这个理,连忙点点头表示赞同,下意识又问:“那咱们该怎么办?等大股闯兵到了也是麻烦,咱们是不是该立即启程向南吗?”
赵林笑了笑道:“不急。”
他又看了一眼街上那个已然气急败坏的胖员外,平淡道:“我要先驱逐伪官,擒贼复明!”
蒋泰兴闻言脑袋眩晕,一个踉跄差点栽到了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