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得到大时雍坊被闯兵团团围住的消息后,长叹一声便开始默默地收拾起了仪表。
天还未亮,他便打开大门,无视那些监视他的闯军士兵,静静地走出了府门。
闯兵净街的军令果然已经取消了。
这几个闯兵得到的命令只是监视骆养性,并无限制他自由的意思,因此也只是默默不远不近缀在其身后,不加干涉。
骆养性不乘轿,不骑马,不带护卫,就这样孤身一人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行走。
走过一条条街巷,直走到太阳渐高,行人渐多,骆养性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只是一边走一边看,一边侧耳倾听而已。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谈论前明太子昨夜被抓住的事情,骆养性好像事不关己,神色如常的继续往前行走。
走过了内城许多地方,骆养性又往皇城走去。
骆养性是明朝众多降官中少有的见过李自成面的人,几个监视的士兵以为他是要去老长家面前鸣不平,慌忙派出一个赶回去禀报李来亨。
骆养性却是走得不急不慢,一路走向太庙方向,却没有近前,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接着又折向西,直走到会极门跟前。
只见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官员守在那里,人头攒动,吵吵嚷嚷,伸长脖子等待大顺朝廷的选拔。门一打开,他们就一哄而上地毛遂自荐,即使那些维持秩序的闯兵拿着鞭子抽打,这些人也一边呲牙咧嘴地忍着痛,一边又拼命往前挤。
一拨唱名完毕,被交到名字的都欢天喜地的进去,这次没叫到的也不灰心,等大门关上,靠在前面的就把脑袋贴在门缝上往里面张望。
骆养性见状哈哈大笑,引得那些自诩清高,只好意思站在圈外等候的官员们怒目相视,还有几个人对着地板唾了两口,低声骂了两句“奸贼”。
骆养性不以为意,反而是高声道:“各位大人站得远了,你们以为新朝这选官只是看履历的吗?也看面相气度的。牛丞相说不定现在就站在楼上,挑中哪个就向旁边的官员问,再把名字加进去,出来唱名。”
“你们站得这么远,牛丞相可不见得有这么好的眼力啊!哈哈哈——”
“一派胡言!”
“无耻之尤!”
“胡大人莫信他,必不如此人所言,不用过去。”
“哼,老夫是羞于此等人为伍,离得越远,越不闻得其臭。”
“胡大人所言甚是,老夫同去。”
“下官亦同去!”
……
前面人不满地叫道:“哎!你们别挤了!”
骆养性又是哈哈大笑,高声道:“哈哈哈,各位大人务必把握机会啊!某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新朝的追赃助饷马上就要铺开了!无论官大官小全部追赃,但录用的派少,不用的派多,派少者允其自完,不用者逮拿拷掠,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啊!”
广场上的官员们闻言无论是站在外面还是站在里面的,又都开始闹哄哄的往前拥去。
骆养性扯着嗓子继续大喊道:“各位大人,新朝选官许多天,名额用得已经差不多了,某估摸着今天是最后一天,可得把握紧了!”
“休要听他胡言!”
“别挤!别挤!”
“各位大人别挤,有辱斯文!
“停!停!有人跌倒了,要踩死人了……啊!”
骆养性看着这些半个月前还趾高气昂,争相大骂自己是奸佞的道德君子,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他多想赋一首诗,可惜平日里羽扇纶巾只是附庸风雅,肚子里还真没广场上这些大人们那么多的墨水,想出前人的几首也都不很应景,只能又一边苦笑一边无奈的摇头,抽身离开。
后面跟着监视他的几个闯兵也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明白骆养性起个大早,穿过半个北京城跑来呛白这些人几句就那么开心?
他自己不是降得最早的几个吗?
骆养性离开这里,继续兜兜转转,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渐渐绕到了东华门附近。
他原本轻快的仿佛踏青似的脚步缓了下来,后面跟着的闯兵也终于能够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