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聊天的夜晚不知道聊到了几点,沈明月甚至不知道是谁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比所有人都提早睡过去,再醒来已是看到窗外阳光刺眼。
她躺床上感受一下身体状况,腹痛没有那么明显,就是还有一点疲倦,她不想再躺床上了,再躺就更疲倦了。她小心奕奕地起床,倒不是怕吵醒房间里另外那两人,而是怕走路快了都让身体回到昨天的状态。
沈明月梳洗完去到厨房,郭大厨已经渚好早餐。有馒头,列巴,还有一些咸菜和用冷饭刚渚好的稀饭。郭大厨躺在椅子上调试收音机频道,看到沈明月来吃早餐,问了她身体状况,又继续调他的收音机。
沈明月边说没事边拿碗盛稀饭,昨天一天都吃的不多,现在一看到稀饭就十分的有食欲。她盛好稀饭,拿了一块列巴,再把一些咸菜倒到稀饭上。清淡温热的稀饭,配着咸菜,喝一口到肚子里,不禁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沈明月瞬间感觉回到了人间。
郭大厨瞥了一眼喝稀饭的沈明月,皱眉道:“你是多久没吃饭了?”
“就昨天。”沈明月边说边喝稀饭。
“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郭厨你渚的稀饭太好吃了,所以吃得急了些。”吃人的嘴软,沈明月说着好话。
郭大厨自顾自摇摇头边调他的收音机,他不吃这一套。
这时,程皓和李林走进厨房,并异口同声问:“月月没事啦?”
沈明月一边吞稀饭一边眯笑着点头。跟着刘莉和张欣儿也走进厨房,看到沈明月大口喝着稀饭的样子就知道她应该不大问题了,都懒得问她情况了。
五人吃完早餐,收拾必备的物品准备出门去保护站。沈明月想去又不想去,她身体上现有的不适很难支撑她完成收集垃圾的工作,留站内吧,那个活对于她来说比去户外还难受。不去吧,躺床上也不好过,那种躺平的日子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去厨房帮厨吧,郭大厨实在不是个适合聊天的人,就好像读书时跟你的班主任那样相处,谁愿意。
沈明月正在左右为难时,上天帮她做了选择。
正当一行人走出门口往保护站方向走的时候,一辆有点破旧的皮卡车开过来停在门口,男子司机慌慌张张走下来问胡大夫在哪里。
李林和程皓围上去问男子司机怎么回事,并告知胡大夫不在这里,她在格尔木,没有上来。众人再看车内,在车后排有一妇女,年龄跟司机差不多,大约三十多岁,一脸的高原红,神情忧伤,那妇女还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小孩面色苍白。
沈明月想到他们可能来找胡大夫看病,她立刻走回宿舍大厅去拿听诊器。到她拿来听诊器,车的后门已经打开,郭大厨也闻声出来了,然后大伙让开路让沈明月去接触车里的小孩。
沈明月先去听小孩的心肺,气促,肺部有明显的痰鸣,再压他的皮肤,紫绀,好明显的肺炎症状,沈明月立刻叫那妇女下车把小孩抱到宿舍大厅,然后她先小跑进去,找出吸氧管接到小瓶的氧气里,开了低流量的氧气,等妇女抱着小孩坐好,再接到小孩的鼻子上。小孩不过五六岁的年龄,可能因病情过重,不足以有哭闹的精力,但又显得有些烦燥,这正是病情严重的反应。
吸好氧,沈明月才开始问小孩的情况,幸亏男子还能说众人听得懂的普通话。
男的司机是小孩的父亲,女的是小孩的母亲,小孩已经病了一个多星期了,有时还发烧,吃了药后会退烧,但一直不停咳嗽,这几天都在镇上的卫生站看病,输了两天的液,没见好转,本来想今天带他去格尔木的医院看病的,早上起床就发现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听说保护站有个格尔木的呼吸科医生在这里,他们就找过来了。
沈明月心里暗自埋怨,怎么这个时候胡大夫不在这里,这难题好难解决!
她婉转地跟病人的父亲说:”现在小孩得了肺炎,需要进一步检查肺部情况,和检验出导致肺炎的病原菌,在这里解决不了,因为你这几天都是在镇卫生站治疗的,可能他们的设备不足,也检查不了。“那男子听到这,也点头同意这说法,因为就是卫生站的医生叫他们去格尔木的医院的。
沈明月再进一步说:”因为病情有些严重,现在需要立刻转到格尔木,我对这里的交通不熟悉,你需要用最快的方法转过去。“
那男子一听,有些气馁。众人在看男子的表情,也焦急起来,因为众人都大至得知,这里离格尔木有四百多公里,自已开车的话以那里的路况,再怎么快也要七八个小时。就算是救护车也未必比私家车快。
”火车,可以坐火车,只要四个多小时。“郭大厨在关键时候出了主意。
“对,可以坐火车,而且车上供氧。”李林突然说了一句。
“对,早上到格尔木的火车有两趟,下午有一趟,我之前查过列车班次。”程皓也出了主意。
那男子听后表情才舒缓了一些,立刻看着沈明月,等待沈明月的专业意见。
“如果能坐火车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不仅仅能缩短时间,而且车上氧气足些。”沈明月的脑子转了一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转而又想,车上会不会出现意外,到时又怎么办?
“医生,你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格尔木,我担心路上有什么事。”那男子哀求的看着沈明月。
沈明月想不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那可是好几百公里的路程,带着一个病重的孩子,而她没有足够的抢救设备,万一有什么意外她可是无能为力,她在她工作那里,试过无数次随救护车去接病人或送病人,但那时是在平原,而且那些医院的距离最多不过几十公里,而且在这里已经超出了她的执业范围。
沈明月一时犯难了,看着呼吸都急促的孩子,她陪同是最恰当的了。
“可不可以叫卫生站的医生陪同?”沈明月想起卫生站可能有医生。由卫生站的医生陪同是名正言顺。
“他们医生不足,很多时候只有一两个医生上班,而且还不是儿科的。”那男子告诉沈明月情况,沈明月也想到可能是这样的问题,因为前几天就有一个骑自行车的游客因为摔跤了导致膝盖渗血,还伴高反症状,去卫生站治疗,也是没有医生,只有一个护士简单清洗了伤口和吸了一下氧气就了事。
“月月,你去吧,那小孩看起来挺严重的。”郭大厨对沈明月说。
沈明月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但是该要交待的事情还是要说的,她便对着小孩父母说:“因为小孩的病情有点严重,如果在火车上发生什么更加严重的症状,我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处理。”
“我们知道,就算有什么事我们也不会怪你,我们也只会谢谢你的帮助。”小孩父母点头认同。
“那坐最快的一班火车,我现在去拿些氧气和一些需要用的物品。”沈明月对小孩父母说完,又转头看郭厨。
“我跟马杰说一声。”郭大厨准备打电话。那男子又转头对郭大厨说话,要他一同去火车站,顺便把车开回来这里,郭大厨点头答应。
沈明月去收拾物品,张欣儿和程皓去帮忙,李林和刘莉帮忙小孩的父母一起把小孩移上车,小孩烦燥地哭闹,声音却不大。郭大厨打电话给马杰告知事情的经过。
沈明月拿了一瓶氧气,这种氧气瓶是一次性使用,用完后不再充气。小孩年龄不大,用的低流量,应该够支撑到医院,而且列车上有供氧。除了氧气,沈明月再也找不到要拿的东西了,这里急救的针和药都没有,只有些可以处理外伤的物品,她就带了一些银针以防不备之需,外加一双橡胶手套,还有听诊器。
刚出门就想起买火车票要身份证,就急急忙忙去拿了身份证,收拾好便快速上车。郭大厨去开车,那男子坐副驾位。沈明月和小孩还有小孩的母亲坐后排,以方便观察小孩的身体变化。
车驶出公路往火车站的方向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火车站。一下车,男子便心急火燎地去售票窗口买票,听到需要身份证又折回来要了沈明月的身份证,却发现孩子母亲的身份证没有带,郭大厨与那男子向售票人员说明了情况,最后只提供了身份证号码就出了票,火车二十分钟后进站。
沈明月拿着氧气瓶,那妇女抱着小孩,小孩气喘,能在他呼吸的用力可以看出来。沈明月拿过她带来的物品,拿出一粒止喘的药,分开三份,叫孩子父亲拿来热水,沈明月把药放到小孩的嘴里,小孩很懂事地吞了下去。
看小孩懂事的模样,沈明月更是心痛。
事情急起来,时间越觉得难过,二十多分钟像感觉过了很久。终于进站上车,郭大厨送进站后就回去了。
上了火车,是硬座,本来三人是不同的位置,为了方便照顾小孩,便与其他人调了座位。那些人一看妇女怀抱里的小孩,就很轻易换了座位。
火车开动,经过的是来时路。
来时是夜晚,一路的风景只有黑暗,而现在是白天。如果是平时,沈明月就很想看看白天的高原铁路边的风景,可是此情此景,她却无心细看。
火车上嘈杂,那些声音在她高度的担忧下像被模糊了一样,一点听不出声音里具体的意思。沈明月每隔十几分钟听一次小孩的肺,小孩的父母也神色凝重地看着沈明月,沈明月听完后,小孩的病情并没有恶化。沈明月向小孩父母轻轻点头,小孩的父母忧伤的表情才稍舒缓。
沈明月时不时地看看小孩,再逗一逗他,小孩有时也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其他时间都看向窗外,眼睛向右看,心却被旁边的小孩病情拉扯向左,这种心头被压着大石的感觉很难受。
慢慢的,她的头开始痛起来,越来越痛,感觉像脑袋被东西填充满了。她只有不停地用手按太阳穴,只有短暂的好转。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引起还是封闭的环境原因,或者都有,加上她在生理期,就使症状更加明显。
即使这样的不适,她还是隔不了多久就听一下小孩的心肺,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平喘的药,还是火车上供氧后的足氧环境,小孩的呼吸稍平顺了一些。之后沈明月改了半小时听一次小孩的心肺。
小孩病情稳定,沈明月却越来越不舒服了,开始头痛,现在还胸闷,这些症状盖过了腹痛的不适。沈明月从心里数着时间过,半小时半小时地数着,连半路停靠的时间都觉得焦虑,忘记数了几个半小时,终于等来列车员传话格尔木准备到站!
沈明月和小孩的父母立刻松了一口气,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欣慰地一笑,像是从一个危险之地来到坚如堡垒的地方。
看到小孩没那么气促,再听一下心肺确定没有严重,沈明月干脆把氧气管都撤了,如果再严重的气喘再接上就行。小孩的父亲抱起小孩,小孩的母亲和沈明月随后,一下火车,沈明月如重见天日一般舒爽,头痛都减轻了一半。因为海拔下降了近两千米,这里的空气不再有那种钻入皮肉的冷和干,而是不冷不热的温和。此时身上的棉衣显得有些热了。沈明月先不管这些,与小孩的父母快步走出火车站,来到等候打车的地方,找了一个空车,跟司机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迅速上车。
中年的男司机车技娴熟,带着沈明月和小孩的一家三口一路狂奔,各个车道见缝插针,超左边超右边,加油刹车,直把坐在后座的沈明月晃得晕头转向,刺激程度不来于《速度与激情》里的感受。
在司机娴熟的车技下,本来大半小时的车程压缩成二十分钟,在一家医院门前一个急刹车下结束。
沈明月用力支撑起东倒西歪的身体,右手放到衣袋里摸索拿钱给车费,小孩的母亲见状,立刻用手制止了沈明月,叫她丈夫付款,她丈夫立刻会意拿出100元递了过去,58元的车费,剩余的不用找续,算是对司机的感谢。司机也算厚道,还是坚持拿出钱来还给小孩父亲,无奈司机还没有拿出钱来,小孩的父亲早已大步走进医院。小孩的母亲和沈明月也挣扎走出车也跟了过去。小孩的母亲估计也是被车晃得晕头转向,表情跟沈明月一样青紫,头发凌乱,只不过眼前的事要紧,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经被出租车这一晃,沈明月本已好转的头晕头痛的症状更向严重发展,胸口还鼓着一股气,不上不下,胃以下翻江倒海一般,沈明月强忍着不适,找到急诊科,去护士站叫护士先行处理着。
护士一见状,立刻引领小孩的父亲抱着小孩走到一间室里,这时,沈明月再也抑制不了胃部的不适,出现了呕吐状,她捂着嘴巴强忍着不呕吐出来,小孩的父母见状,他们想过来看沈明月,沈明月用手势示意他们跟护士去,他们才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沈明月。
沈明月立刻边捂嘴边走到人少的地方找垃圾桶,在急诊室不远处的厕所门口找到一个垃圾桶,沈明月对着垃圾桶狂吐了起来。
沈明月胃部不停地往上涌,直到她把没有消化的早餐全吐了出来才稍缓解了一下。此情此景,她想起有一次在越南西港,她坐船后也是这般不适,在下船后也是这样狂吐,最后直到吐出了黄绿色的胆汁才停止了。这一次的难受程度不亚于那一次,也同样吐出了黄绿色的胆汁,这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唇边和脸上都有粘液,沈明月的左手扶着肚子,右手摸索衣袋,想找到一张纸巾,摸了一下没找到,这时半空中递过来一张纸巾,沈明月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刚要抹嘴,她的背部就被轻轻地拍打,她抹过嘴,扭头一看,是谭琛明!
沈明月看到谭琛明冷峻的脸,几乎热泪盈眶。这感觉似曾经历。是了,就是那次她在水库游泳,遇到腿抽筋,她越挣扎越下沉,正在以为逃不过这一劫的时候,被身后一个在银行工作的男子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不再往下沉。转身看到那男子的脸就是现在看到谭琛明的感觉。
她涨红着脸想问谭琛明怎么来了,还没有问出话,胃里的返流使她又剧烈的吐了起来,这一次她吐的不是黄绿色的胆汁,而是鲜红色的血!
沈明月自已很淡定,但看到此情形的谭琛明反而吓得不轻,立刻叫住了正在往这边走的医生:“医生医生,快过来,她吐血了。”
那中年的男医生立刻快步走过来查看,此时的沈明月还不敢站直腰,而是弯腰对着垃圾桶,她怕再次呕吐,谭琛明扶着她的肩,她拿纸巾抹去脸上的混着血迹的粘液。
中年男医生看了沈明月的面色,问她:“你现在感觉怎样了?”
沈明月胃里的痉挛还没有止住,她还说不了话,只能摇摇头表示没事,医生看她这个样子,立刻叫她跟他前去一个室里检查。谭琛明扶沈明月跟着医生走到十多米外的检查室。
到了检查室,医生叫沈明月躺到床上,沈明月痛苦而显得疲倦,指了指自已的胃和脖子,摇摇头后再摆摆手,示意她还胃部想反扣,不能睡床上。
这时一个护士进来检查室,医生叫护士拿来药水给沈明月输上,沈明月一听,知道是止呕吐的药,如果她能自已作主的话,也是这样的处理。如果她再吐的话,情况就严重了。
她对吐血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担心,因为之前她也吐过一次血,是因为一种药物的副作用,呕吐严重才吐出了血,那时的出血量并不比现在少,当时很快止住了呕吐,之后就没有再吐血了。这次的情况也会跟上次一样,只要止住了呕吐大概是没有问题了。
可是她又有些心虚了,她是从高原下来的,有高原的缺氧反应,也会有平原的醉氧反应,偏偏这两样反应她都有过。
有一次沈明月从LS回到西宁的青年旅馆的第一天,她又头痛欲裂,出现呕吐胸闷的症状,并维持了一天多,当时的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回到了氧气相对充足的地方还会出现高原反应一样的症状?用医学的解释是因为机体适应了高原的低氧环境而导致的醉氧反应,而且旅馆的老板告诉她,这样的情形还是很多人会发生的。也就是说,她可能还得有一天维持这样的难受状态,她对用药的效果没有经验,希望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吧,要不这状态还真难熬。
打上点滴后,又进来一个女医生,应该是叫来会诊的。女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她心肺,然后用手压了一下沈明月的腹部,沈明月立刻“哎呀”的叫出了声,女医生再压,找出最痛点,沈明月其实整个下腹都痛,压哪里都一样。
女医生检查完,开始问诊:“结婚没有?”
沈明月:“没有。”
女医生:”最后一次月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