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向西边的村子走去,落日基本西沉,还有最后一道余光,光有些刺眼,但并不强烈,余温也显得清冷。
大伙说说笑笑,走了近二十分钟终于走到了村口,何军开车已经等在村口,马杰也出来了,看到大伙来到便迎了过来,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大伙往他家的方向走。
大约经过三四间房子后,来到一间有些旧的一层房子,穿过一个前门,拐了一个弯再走到一个房间里,房间不算很大,有些低矮,这里应该是客厅。房间里放着日常生活的用具,很有藏族特色的装饰,旧的椅桌上铺着色彩鲜艳,图案丰富的厚毛毯,沈明月入座就觉得很温暖。房间的墙上有马杰家人的相片,最久远的相片是斑驳的黑白照,模糊得有些看不清相片上的人脸,很有年代感。另外一边的墙上放着毛主席和活佛的画像。
马杰家里有一个爷爷,穿着藏族人常穿的服饰,他坐在桌子的正方向,手里拿着转经筒,看到他们进来时,笑得很慈祥,何军把礼品交给马杰,说是适合爷爷吃的东西。马杰的妈妈刚开始不在房间,到他们全部进来后,她才从厨房出来,她显得很高兴,手里提着一大壶酥油茶,到大伙坐好,她再把酥油倒到各个杯子里。然后微笑着说话,马杰翻译是欢迎大家的到来。
之前在马杰牧场大伙已经围坐过一次,这边房子的桌椅摆放跟那边的格局差不多,大家便很自然地按原来的位置坐下。长方形矮桌最里是马杰和他爷爷,马杰父亲在牧场没有回来,左边依次是郭大厨,程皓,李林,刘莉,右边依次是谭琛明,沈明月,张欣儿,何军。沈明月先问了马杰妈妈的情况,马杰说恢复得很好,其实沈明月没看伤口都可以看得出,因为他妈妈走路基本都不用将就了,马杰说吃了晚餐再看伤口。
马杰说完他妈妈的情况了,再说了他家里的大致环境。这个房子有点旧,因为他们是这里的原居民,房子是这里第一代建在这里的,因为他们在格尔木有房子,所以这里的房子不打算再建或翻新了。因为爷爷在这里住习惯了,也不愿去生活设施更方便的格尔木市去住。村里有些新的房子,都是新近迁来的居民。他有一个妹妹在读大学,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回来。
沈明月听到马杰说他有一个妹妹,她突然想笑,因为之前在商店买东西时跟谭琛明说马杰有个妹妹是胡诌的,没想到他真有妹妹。沈明月用手肘碰了一下谭琛明,提醒他马杰真有个妹妹,谭琛明秒懂,白了她一眼。
仁量说完他的家庭状况,开始说今晚的晚餐,就桌子上的食物都是他们本地的特色。沈明月看桌上的东西,很多与在牧场时的食物差不多,糖环,奶渣子,白馍,酸奶,糖果,就多了几块带骨的肉干。马杰说,他们以前大多是游牧生活,用水用火并不是那么的方便,所在大多时候吃的食物都是没有烟火气的,除了酥油茶是加热的,他们偶尔也会做一些热的饭菜,那些在平原是正常的饮食,在这里却成了生活偶尔的调剂。他们大多会做一些可以存放长时间的食物,可以随时拿出来充饥。马杰说完,招呼大家吃东西。大伙拿起自已想吃的食物,郭大厨,张欣儿,谭琛明三人拿了馍吃,刘莉拿了酸奶,李林和程皓动手切肉干,他们切到的第一块肉干递给马杰爷爷,爷爷微笑示意他们自已吃。他们再拿着肉一一问过在座各位,都表示自己来切。
其他的食物沈明月都吃过,唯独这个风干羊肉和牛肉没吃过,她又想起她或者吃过,在四川高海拔一点的地方,或在XZ,那些游客多的地方都有肉干卖,也见过写着风干牛羊肉干的字眼,她吃过麻辣味,五香味,原味的,当时吃时只觉得味道不错,现在马杰家的应该更地道,味道更好才是。
李林和程皓切完肉吃起来,刚开始两人大口咀嚼,慢慢的就慢了下来,嘴里咬着东西不妨碍他们向在座的人说这个肉有多好吃。
沈明月拿起一张小刀,再拿起一块厚一点的肉切起来,有点吃力的切下一块,内质坚硬,纹理清晰,色泽如琥珀,看起来很吸引,为了吃得更痛快些,沈明月一次过切了多块肉下来,切完后,她礼貌性的递给马杰和他爷爷,他们都摆手叫她自已吃,给郭大厨房和刘莉,再有旁边的何军也是同样的态度,张欣儿更不会要,谭琛明在慢慢地吃着馍,估计他不会要,她都懒得问他。
客套完,终于轮到沈明月自已吃了,她拿了一块薄一点的肉放嘴里,嘴里立刻感受到了牛或羊特有的浓重的气味,比她平时吃到的牛羊肉的味道重数十倍。不对,是将那种味道无限放大才是,除了牛羊肉特有的气味,还没有调味的味道,晕,这是什么样的味道?
她很艰难的在咬着肉块,这时,她看李林和程皓的反应,只见他们在很认真的吃着,吃得有点慢,两人还先后拿起肉片来端详,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跟他一样疑惑。又想起他俩刚才在极力宣传这个肉如何好吃,她怀疑他们是故意的造势,让其他人相信这个肉好吃。
她看着切下的好几片肉,她是吃不下第二片了,切下不吃不好,她拿起一片塞给旁边张欣儿的手,没想到张欣儿很灵活地避开了,她是不会要了,沈明月又想了一个主意,一次过来个重手一点的,干脆拿起几片,塞给右边的谭琛明的手里,谭琛明并没有拒绝,拿过来看了一眼就吃起来。沈明月有些心虚的吃了一眼谭琛明,只见他表情并没有异样,想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抗拒这种食物的。
“怎样,这个牛肉好吃吗?”郭大厨的举动好像知道事情的结果一样,等到一场戏结束才开始作旁白。
“味道挺特别。“李林程皓谭琛明都同样的说法。
”这个是本地的风干牛肉,很多外地人吃不惯这个味道。“马杰代表官方出来说话了。
”为什么我之前吃到风干牛肉跟这个味道不同的?哪怕原味也是有咸的味道的。“李林提出他的疑问,程皓也点头好奇同样的问题。
大伙看着马杰等他说出答案,马杰坐正了身子开始他的解释:”真正的风干牛肉是生肉,你们之前吃到的是改良版的风干牛肉,那是做给游客吃的,有的是熟的。就算不是熟的,因为制作的时候放了调味,吃起来也会容易接受。“
”这个是生肉?“程皓问,听到生肉两字,沈明月也有些吃惊了。
”对,这个是生肉。“马杰回答。
”我吃过生的火腿,是有咸味的,但这个牛肉没有盐味。“谭琛明也说出他的疑惑。
”对,这个风干肉没有任何佐料,就自然风干的。“马杰一说,大伙更是觉得奇怪。
”没放盐,这个肉不会变味吗?“沈明月更加不明白了,在她的家乡,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都会做腊肉,在晒腊肉前需要用佐料,特别是盐,腌透入味后再放到太阳底下晒的,晒的天气一定要冷,稍热一点肉都会变味变质,如果在她那里晒肉干,没放盐的话,肉肯定会腐烂发臭了。
”这个需要看天气了,夏天肯定不行的,在冬天,天气干冷的时候,杀了牛羊去了内脏,就把肉挂起来,随着干冷的空气变化,肉里的水份慢慢的干了,经过一整个冬天风化,就成了现在桌子上的肉了。“马杰说得头头是道。
“放盐腌制过不是更好吃一点吗?”李林问。
“没放盐腌制是传统的做法,可能跟以前的习惯有关吧,杀了牛羊直接挂起来晾晒就行了,也可能是这样制作的肉干会更健康吧,毕竟一整年都有吃这个。”马杰边说边拿过肉干切起来。他切了一块薄肉片递给旁边的爷爷和他的妈妈,他们就当寻常的食物吃起来。
“杀一次牛羊吃一整年?”刘莉吃惊道:“那要杀多少牛羊才够供应一整年的量?”
“那要看家里的人口,我们家里杀一头牛和几头羊就够了。”马杰说完站起来给大家碗里添了酥油茶。
“这个肉干蒸熟会好吃吗?”沈明月问,她家乡的腊猪肉或腊牛肉就是切开蒸熟来吃的,经过腌制晒干后的肉蒸熟后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那不曾这样蒸过。”马杰道。
“你当是你家乡的腊肉呢。”久不说话的郭大厨突然来一句。
沈明月咧嘴对他笑笑。顺便拿起她切下的肉干递给郭大厨,郭大厨摆摆手:“我最近减肥,减少肉食的入量。”
沈明月只好收回递过去的肉干,坐对面的刘莉和坐旁边的张欣儿立刻警觉起来,生怕要她们吃了。李林和程皓在慢慢地吃着,肯定给不了他们,沈明月看着手里几片肉干,看来是很难推销出去了,而她实在习惯不了这个味道,对着马杰家人的面,又不好让他们觉得她有嫌弃的样子,现在只能打坐她右边的谭琛明的主意了。
她拿出了两片肉干放在她吃过的白馍面上,把手里剩下的几片肉干塞到谭琛明的手里。她没看他的脸,又没有感觉到他推托,就若无其事地吃起白馍夹着肉干,那片肉干让本来干而无味的白馍更加难吃。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谭琛明,他也在若无其事的吃着食物,突然她有些于心不忍了,感觉她太坏了,欺负别人。
沈明月吃完了两片肉干,一个白馍,N碗酥油茶,少量其他食物,她便提出给马杰妈妈看脚。马杰妈妈走出来到一边的小矮椅上坐下,脱下袜子,准备给沈明月看。大伙也好奇地围过来看,即使不是内行,他们也从脚上的情况看出来好了很多。
马杰妈妈的脚背上的红肿明显消退,伤口也缩小,只有一个黄豆大小的痂,伤口周围还有一点红肿。沈明月拿出酒精和棉枝,再拿出三棱针,对马杰妈妈说:“还要放血,放完这次后过三四天就好了。”
马杰给她的妈妈翻译,马杰妈妈面带微笑对着沈明月点头。沈明月用酒精棉枝消毒后,再用三棱针飞快地在伤口周围刺了多针,针眼上立刻渗出了豆大的血珠,血的颜色稍暗,沈明月用干棉枝抹去血迹,待再没有血渗出后,用酒精棉再抹干净后宣布完成。
马杰妈妈带着轻松的心情穿好靴子,用着沈明月听不懂的话道谢,说完后走出了门外。
“月月,这个伤口经你处理过后,恢复的好快。”马杰高兴地说。
“剔出了异物,去掉不好的原因,加上有中药的作用,所以好得快些。”沈明月解释道。
“那中药这么利害吗?。”马杰有些吃惊。
“我们的中医学博大精深,的确很利害。”沈明月点点头。她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平日的工作里实践得到的结论,如果要说上中医的神奇,她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她原非中医专业,而是妇儿专业,工作了两年后,她发现用西医诊治那些常见病,总是欠些什么。后来一些西药治不好的病,她就开始用中医尝试,开始的时候很艰难,她要重新拿起中医书,领悟里面难懂的辩证知识,还要熟知中药的药性和作用,基本是看一眼病人再看一眼书,幸亏有一些对她盲目信任的病人找她诊疗,给了她足够的信心和耐心,她才开始在病人身上摸出了一些中医治疗的门道。
她发现,只要辩证没有错,用药怎么也会有些作用,而且病人用药后,即使症状没那么快消失,病人的精神气也会好起来,自然会掩盖了原病的不适,按沈明月自已的观点是,用两味中药护着病人的元气,病人的自身免疫系统自然会与疾病抗争,以达到最终压过疾病的作用。
她开始是用一些书本上的方剂,后来因为一些病人大都在农村,并没有很好的经济支撑,她只好将那些固定方剂缩减一些药,让病人更能接受价钱。后来,她慢慢发现,缩减的方剂并不差效果,然后对着一些病情复杂的病人,她开始自已组方,方剂的中药不会超过七味药,慢慢的,她发现自已组的方剂也能解决病人的痛苦,自已组方就成了习惯,也在过程中精简和总结了自已的一套方法。再后来,她发现拿着银针做针灸看起来很酷,然后她又利用空余的时间去中医院跟一个当地有名的针灸老师学了针灸和理疗,到她可以熟练地用中药和针灸给病人治病,这个时间用了三年。不知不觉,找她用中医治病的病人超过了中医专业的医生,然后她很顺利地坐去了中医诊室。
沈明月看诊开出的方剂,她觉得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技术,因为一个教授来基层义诊就看过她开出的方剂,说看她开出的药就没有中心思想,看不出患者的主要病证。潜台词是方剂用药方向混乱。
曾一度因为开出的药方解决了一些病人的痛苦为荣的沈明月有些沮丧了,不是她不愿去学习那些大家的技术,而是在真正应用到临床上又是一回事。她听过很多专家教授的讲课,也记下很多他们开出的方剂,他们的方剂理论充分,引经据典,到她开给病人的时候,问题就来了,因为那些方剂的药要比她开的多,起码两到三倍,甚至更多,当那些药录上电脑计价后,病人就犹豫了,好几十块钱的一付药,动辄开好几剂,有些不考虑价钱的,待回去冲服后又怕味道太浓,种种原因,各有不同,至于效果有好有不好。
看着病人的表情变化,沈明月就有了想法,便在学习他人长处补自已的不足,再在患者的来回诊疗中,观察,调整出自已的一套理论就慢慢成形了。
她曾问过一个很随性的中医专业的老师,她为自已开出这些没有中心思想的处方,总是有些担忧,觉得自已有些胡作非为。那老师问她,那病人存在的问题得到解决吗?沈明月说大部分得到解决,病人对你信任吗?沈明月说很信任。那你的处方使病人受到经济损失了吗?沈明月说没有。老师问,那你还有什么担心的?管他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道理,管你开出什么方剂,只要不违反处方原则,能解决病人痛苦就是好医生。
听到这,沈明月才豁然开朗。慢慢的,她更体会中医的好处,那些开出的方剂,只要不违反用药配伍,辩证没有错,大都有很好的效果。特别是一些慢性病,中医除了能治标还能治本。
更有一些不适,各种身体检查没有问题的,用中药把病人的体质调平衡过来,大都能减轻症状,像热性体质的去热,寒性体质的去寒,困湿的去湿,忧虑抑郁的疏肝解郁,疼痛的行气止痛等等。沈明月的这一套临床理论很是得病人的认可,找她诊疗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找她开方调理防病的,美容去斑的,她得到的经验越多。
很快她的诊疗量多过了比她年长的医生,也多过了那些科班出身的医生。
沈明月收拾完物品后随大伙坐回原处。
马杰起身往大伙的碗里倒酥油茶,待全部倒完,就拿起碗很郑重地说:”今晚寒舍因各位的到来,蓬荜生辉,招呼不周,还望各位不要见怪,在这里,我用酥油茶敬各位一杯,很高兴认识你们。“
大伙纷纷站起举碗互敬,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仿佛手里捧的就是酒,所有人一饮而尽。饮完后大家坐下,只有马杰还站着,再往各位的碗里满上酥油茶。倒完,他又拿起碗顿了顿,说:”第二碗,我特别感谢月月同志,她高超的医术治好了我妈妈的脚,使我妈妈摆脱了疼痛的折磨,我敬月月一碗。“
沈明月听到这夸张的赞美,几乎起了鸡皮,她站起来只能念叨:”医者本份,过奖过奖。“又将一碗酥油茶吞到胃里。
这时,马杰的妈妈又从外面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东西交给马杰,跟马杰说了几句话,说完后,马杰对着沈明月说:“月月,我妈妈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她拿了两个小玩意送给你,还望你不要嫌弃。”说完便把东西交给沈明月。
其中一个是一个新的乌朵,灰的毛是主要,周边的彩色的毛线,做工很精细,另外一个应该是羊角或牛角做的工艺品,很有重量,保留了牛羊角的原状,只是打磨得很光滑,在顶端钻了孔,还绑了彩色毛线流苏。沈明月看得两眼发光,这样精细的做工,堪称工艺品,这得多少的心思才做成。
她很想要,但又太不客气了,她很珍惜地抚摸着手里两件物品,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收下吧,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要有负担。”马杰笑着对沈明月说。
沈明月听说马杰的话,决定不再客气,她笑着看马杰的妈妈对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礼物太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