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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冰窖

拘风回廊西侧是一片极广的草原,空旷如青绿的海,只在春夏交集之时有一月会由绿转红,届时一片鲜红如血,壮观之极。裁决机枢便坐落于此。

倘从上方看去,此地由两道圆环组成,机枢四部各有一数十丈高塔,四方分立嵌在外圈,四部高塔两两之间各有一道门洞,却无门板岗哨。内圈圆环称为定议廷,每年春夏交集之时,两族便会派议事团到此商议重事,裁决机枢的“新募之会”也将在其时进行。至于两环之间,则是机枢众人起居之处。

荒人当然不是完全的野蛮无智,那些真正身居高位者是整个族群的大脑,他们以人族看来诡异难测的思路指挥着种族行动。在战局转颓直至败退的那段岁月里,荒人开始谋求损失更少的终局,不断派出使者与人族接洽,那些荒人使者能令每一个接触过的人族惊讶,他们看起来与凶残嗜血的同胞简直是两个种族,温文尔雅、见闻广博,能与人族的博学智者相谈甚欢。既然蛮人并非无可交流的野兽,谈判也就有了基础。

深渊战后,两族协议停战条款,双方使团在血海一般的红草原上安营扎寨,开始了旷日持久的谈判。虽然两族主事者始终保持着宝贵的克制,严令不得厮杀,这场谈判却一直摩擦不断。深仇大恨哪能一笔勾销?那时干脆是边打边谈,哪一条款项不合心意,当时便得掀了桌子开打,只要不闹出人命,两方都默契的不当回事,即便如此使团人员也是一换再换,裁决机枢的雏形就是这般生生打出来的。

而当年伤人最多的一项条款,便是荒人要求人族传授魔工技法一事——荒人的修炼体系迥异于人类,并没有成体系的炼器之法,都是凭借天生体魄与那“神赐”的奇异力量作战,但就是这样的野蛮之师几乎攻下人类全域。而深渊百年人族能惨淡得胜,是因为终于有了稳定的大后方能够调养生息、产出武具,千年的传承,百年的钻研,使得深渊年代魔工师一脉不见衰落反而愈发壮大,包辖“镜、杖、门、路”“界、脉、渊、鸿”等等,号称“魔工百业”,技法纷繁,荒人眼红于此,并不令人意外。荒人咬死了此事不通便重启战端,人族火气也被撩拨日盛。最终还是人皇定下了“魔工宣法”的章程,同意有限度的传授荒人锻炼之术,同时以研究荒人独有的御兽之法与图骨之术做为质项。这项交换的探讨耗时良久,期间多少摩擦多少艰难不得而知,最后两族合议,在都坦卡尔建立冶坊,人族选派魔工赴此教授。此后荒人抡起锻锤,百年间魔工一脉开枝散叶。而培拉尔德符骨、御灵两门新术也日渐壮大,开战法二脉新路。

…………

克诺嘉德成为机枢神工部主事之一已有十年,作为当年“魔工宣法”的受益者,他已是荒族倚仗的四位魔工巨匠之一。神工部是当年“魔工宣法”的直接产物,主司魔工师的传授培育,当年也是冲突最多的所在。

当前神工部有四位主事,其他三位都算是克诺嘉德的老师。

此时四位主事正站在锁异之井前,身边广场上是裁决之刃的一众精锐,大咒言师们已布下层层叠叠的封禁,余下众人各自握紧了兵刃,源力氤氲。

众人眼前是一方不过丈来方圆的“水洼”,平整如镜,纤尘不染——岸的每一寸都被魔工师特有的“源纹”覆盖,然而当代魔工仅能解读极少的部分,那是只存于典籍之中的人类最鼎盛时代辉煌年代的遗留,失传已久再不可考。

这便是锁异之井的入口,因为内部透骨的阴冷,人们又称其为“冰窖”。

此地是荒人引地火开炉时发现的神秘所在,其下通联着一片奇诡的巨大空间。当年人族只想随便选派几个魔工师唤起地火,敷衍了事,却没料到烧出如此大的一份富贵,于是都坦卡尔因此南迁二十里到拘风回廊落址,裁决机枢也最终决定围绕此地而建,神工部也有了四位大匠轮替的豪华配置。

…………

克诺嘉德说道:“那么,我这就开门了。”说完也没管回答,便将手里的东西向前随意一抛。

身后有人怒道:“臭小子,你就不能恭敬点么!”

克诺嘉德打个哈哈,算是回答。他快七十岁的年纪,放在荒族算是壮年,说话这人大不了他几岁,这句“臭小子”自然也不是冲着年纪——这位是他魔工的启蒙导师,人族巨匠之一,庞洛·格尔兰洛。

锁异之井开门在机枢算是大事,以往持绳者莫不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然而到了克诺嘉德手里却随意的很,机枢规定四位主事轮流持绳,庞洛除了数落几句,却也拿这个粗豪的弟子没办法。

井绳是一块辉煌年代的器物碎片,至于它为何能成为锁异之井的钥匙,只怕最渊博的宿老也是不知。此时井绳投入源力氤氲的锁异之井,连一点涟漪都未泛起,空气中的源力却是一颤。

短短一瞬后风平浪静。锁异之井开门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动,众人却知道接下来才是艰难之处。

“这次是我下去?”克诺嘉德拍拍衣襟,回头看向另几位主事。

锁异之井内部虽然已有一定程度的开发,但危险性仍然很高,这种情形下井人多少意义不大,充足的经验才有助于探索。以往都是四位大匠轮流带队下去探查,此次探索是临时安排,还未定下人选。

身后有人淡淡出声:“就凭你个蛮子?只怕进了冰窖便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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