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凡回到老城时已是另一天下午。此时各地观礼人已经陆续到达格尔兰洛，那些外人矜持而好奇的关注着这座独一无二的城池，而格尔兰洛人们也在观察这些油光水滑、身穿长衫的南方人们。

不同于各个卫城，格尔兰洛老城是极少有外人来的。那些老人们对外人敌意深重，即便是战后这些年商铭不遗余力的宣讲推进，也未曾令情形有几分改观。

凝凡来到后堂，母亲正在此处静坐，案上是几卷书册。凝凡老远见到，便赶忙老老实实地跪坐一旁，等着挨训。

桌上那些书本他可还没怎么翻阅，母亲火眼金睛，准是发现了此事。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荆南灰溜溜的走进来，垂首立在凝凡身旁，俩人脸上是一样的畏畏缩缩。

菲洛茵兹斜眼看看凝凡，再看看荆南，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凝凡知道母亲消了气，腆着脸凑到她身旁。

菲洛茵兹努力绷起脸，说道：“你们两个知罪了吗？”

两人赶忙应声：“知罪了知罪了。”

菲洛茵兹喝道：“知罪，知什么罪？”

两人对视一眼得了默契，张口说道：“《汤地契》（《翔广言记》）还未读完……”

屋内沉默一瞬。

砰的一声响！院外女卫一惊，正欲入院查看，另一女卫已经拉住她衣角，低声笑道：“莫管，你去唤厅柱先生傍晚来修门墙就好。”

……

凝凡跪坐在房间内，大气不敢喘一下，清平界内永远温和的风从他身边墙面上的破洞中涌了进来，半点吹不干凝凡背上的冷汗。

那号称“百战百晓、立地无敌”的荆南正在破洞外挣扎着起身，一边眼眶乌青。

“不学无术！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不学无术！”

菲洛茵兹挥舞着手中那本已成为凶器的《南国商贸记》，藉此散出的气劲将屋顶梁柱划出深浅不一的伤痕，另一手指向凝凡，又指向一瘸一拐往屋内来的荆南。

“《汤地契》！《翔广言记》！那是上个月的课业！”

她还要发作，外边忽然传来一个慈祥又揶揄的老人声音：“是谁揍了我儿子，还要揍我侄子啊？”

凝凡知道救星来了。

那救星一身富家翁装束，头发半黑半白，荆南见他出现刚漏出笑容，就被他一脚踹到一边，老人浑没理求救的两人，呵呵笑着走向刚刚放下凶器的菲洛茵兹，商铭跟在他身后，悄悄挥手示意荆南二人离开。荆南伸手将凝凡夹在腋下，一个纵云步便逃离了院子。

——方才那位是撒罗本代家主帕苏·格尔兰洛，作为历史最为悠久的战修家族，撒罗家积累了北境最多的战修技法和修法，管控所有的战辖司与传道所，几乎可以说是捏着天下战修命脉。

如此权势滔天，却有祖训严令子孙后代不得参选域主。不过撒罗家每一代都会派出精锐弟子阻击域主候选，若能收服这人，跨过这一关，便能得到撒罗家的全力支持，域主之位起码稳了五成，反之即便成了域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这一代却有些变化，因为“北境之花”实在太强，出道以来不说从无败绩，甚至连能接她一招的人都少有，许多老一辈人物也在她手下折戟沉沙，兼之聪慧灵秀，貌美如花，那一代的域主人选从一开始就没了悬念。

作为那一代阻击者的荆南，因为接住了菲洛茵兹那一记标志性的当空跳斩，便被好事者封了一个“立地无敌”的称号，这诨号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也没能甩脱，这背后焉知没有那位北境之花的推波助澜。

——虽然后来菲洛茵兹被商铭拐去，但撒罗家还是选择了支持这位“北境之狐”，当时的掌权人便是帕苏，两家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

荆南夹着凝凡一路向南，到了一处阔气的宅邸前，推门便进。

天井里有一眼井，井边正坐着一位老妇人，手持着一根钓竿，长长的线索垂入井里。

凝凡挂在半空给老太太行礼：“大母！您又在钓鱼啊！”

老太太宝相庄严，完全没理他，凝凡知道她又到了关键时刻，立刻闭嘴，荆南也是大气不敢出一丝。恰在此时，老太太眼神一凝，前手抬后手压，一尾金鳞膏鱼在空中甩出弧线，足有一尺来长，被老太太小心收进鱼桶。荆南把凝凡丢在一边，抚掌笑道：“大母果然神乎其技！”

凝凡也赶过去，看到井里满是游鱼挤挤挨挨，不由得震撼莫名，转头看向荆南：“帕苏叔叔这是抓空了凝冰海的膏鱼给大母钓吗？”

荆南冲他挤眉弄眼。

老太太这才看到凝凡，顿时喜笑颜开：“凝凡快过来，大母给你做膏鱼羹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