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薄雾中，红蓝相间的闪烁警灯色映在一大片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泊上，里面还残着没清理干净的肉沫和细小的破碎电子元件。

周围只一辆警车，一个藏蓝色制服的安全后勤部警员，一个社区巡逻员，还有零星几个看热闹的路人。

个子较高的警员在用水枪疲沓地清理地面：“这两天又一个殉职的妨害员……最近不太平事真多，这部门越来越不好干了。”

警员：“后勤部是真越来越缺人手，我感觉我的脑机也快烧坏了。一天到晚各种各样的破事，行动部成天来了走个过场就丢给我们清理烂摊子，自个跑得没影。”

“你新来的吧，干多久了？习惯就好。”社区巡逻员也感叹，“我们也一样，我现在总算知道档案柜里那一沓沓巨厚的报告是哪来的了，就这事又得写六七份突发事件报告，反思报告。”

他用刮刀扫帚熟练地将着血水引到井盖，黄色塑胶手套上半干的血液黏糊糊的：“妨害部真是死也净知道给人添麻烦。”

警员烦躁地回：“嘁，他们本来就和我们不对付，以前过得也比我们舒服。许多麻烦本来就是他们添的，不过是把自己当回事的烂肉黑手套，活该反噬糟难。”

凌忱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他们，她在确认警员的公开资料面板。确认警员身份真实后，凌忱上前说明了目击情况。

“我要报案，我是这起事件的目击者。”

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镇静，微微颤抖的左手一直扣在口袋中的电击发射枪中。那个妨害员是在落单时被袭击的，她最好一直处在被公职人员义眼监视的范围内。

而且他们脑机触发危险警报的速度和网络安全等级更高，和她的完全不能比。

妨害员在死前肯定也触发了警报，他的脑机中一定及时截留了异常数据，以及保存了骇客入侵的蛛丝马迹。所以骇客才要让他以高处坠楼的方式破坏脑中数据，变得不完整，最大可能地损坏他的脑机和所有义体，让他永远地闭嘴。

“安全部自有超脑根据坠落位置计算事发楼层，调取监控，有需要他们自己会来找你。”

也许是不同部门的缘故，警员对她报案的态度意外冷淡。

警员眼也没抬就想打发她走，语气讥讽：“哈，不过这阵子死的妨害部烧都烧不过来，你该庆幸没人会因此来单独找你麻烦。”

“也别给我没事找事，除非你想吃点苦头，给我滚一边去。”

凌忱不为所动：“我不会走的，直到您按标准走完报案流程。这是您的职责，除非您想被我不死不休地投诉。”

逃无可逃，既已惹上麻烦，她不介意再惹得更大一点。

凌忱按照资料面板报上他的身份：“8域希望新城分区第2后勤部，淳于洲，对吧？”

硝烟味一起，围观的街头混混立刻点燃好事的神经，吹起口哨，躁动地挑拨起来。

“后勤部真是连条狗都能欺负啊！”

“嘻——！给她来一棍！条子凶杀现场殴打平民，这个标题传上去一定火！”

他们身上多有些不干净的底子，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狠人物，平常可不敢主动挑衅警察。见有领头挑起火星，才马上像闻了血腥味的鬣狗，开始看热闹不嫌大地起哄。

凌忱瞥瞥他们：“您确定要在这里和我继续浪费时间吗？”

“贱骨头，别让我抓到你把柄。”警员阴冷地剜了她一眼。

见她执意又强硬，警员只好在忙完手头的事后，骂骂咧咧开车载她回了所里做笔录。

“所以，你是说，你因为做了很多充满异端邪说的梦，所以怀疑自己被某些异教团盯上了？”

“不，不仅仅是因为梦，还有脑机出现故障……”

负责问讯的是另一位老警员，态度专业了许多。但除了今天目击到的那一幕外，凌忱说的那些担忧却完全没被问讯警员当做要紧事。

“哦我明白女士，你刚才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其实在我看来，这些事可能只是你太紧张了，近期确实有不少不安事件发生，又目睹了精神错乱发作的坠楼现场，才导致你感到恐慌。”

“这是正常现象，不用过多担心。”戴着眼镜的警员友好地安慰她，“不管怎么说，还是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的目击线索，至少为我们更多还原了坠楼案发生前的细节。”

凌忱的情绪激动起来，语气不自觉地升了一档：“你不明白，不是那么简单。我真的担忧我的人身安全，我要申请保护令！”

“别激动，如果你实在不理解，就让我为你解释。”

警员为她倒了杯热水，试图安抚她慌乱失措的情绪：“偶尔出现的电流声只是遇到了脑光信号不好的情况，8域的脑光网络本来就没有前7个域建设得好。”

“坠楼的妨害部警员，尽管还未调查出是否有你所说的骇客攻击原因。但就这几个月来自出现自杀行为的妨害部警员事故调查案例看，原因都只指向精神错乱。”

“身上的改造物太多，又常年高强度超负荷使用，难免容易增加精神错乱的风险。就算是没有改造物的肉身人类高强度连轴转工作也会垮掉，出现猝死现象，你说是吗？”

“是……”凌忱神色黯下去。

“他们还通常为了保持最好的工作状态，长期频繁地大量注射使用精神活性剂……尽管单次使用的都是合规剂量，但长年累月下来，总归是在过度透支生命的。”

警员叹息，表情变得沉重。

“在暴力冲突与邪恶犯罪日益升级的现代社会，为了维护治安，我们这些岗位不得不几乎无休地工作。可即便这样，还是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区里各域的所有犯罪案件。”

凌忱能理解：“是，我了解，警力不足。”

“至于梦……”警员离她近了些，双手拖着下巴，语气带了些哄孩子的无奈，“我想您应该能分清梦和现实吧？梦境都是虚假的，可能只是你平常看了太多相关的新闻，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警员对这件事出乎预料松弛的态度让凌忱的恐慌消退了不少，说得让凌忱也不禁产生怀疑地反思道：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

妨害部可能真的没有盯上她，就连相对来说更高一个执行层级的安全部都不在乎她说的那些事。她视死如归的模样多少有点太过敏感，自己吓自己。

“还是说，女士，你隐瞒了什么其他的细节才会如此恐慌？”警员的瞳孔定定地望着她，“你到底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