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如何?”
“想听真话?”
米杨礼貌地伸了伸手:“请说。”
“我是学生物的,自然比较关注和疾病相关的问题。你们国家的人普遍不注意环境卫生,所以容易感染传染病。更严重的是,你们国家把河流当成了下水道。”铁地多戈非常直接,像米杨这种家族,当然知道自己国家的优缺点。
米杨听罢,轻声叹了一口气,说:“谢谢您的坦诚。您看看,光顾着说话了,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矿泉水吧。”铁地多戈又进行了一番观察,从对方的气色上看,可能已病入膏肓了。
不一会儿,年轻女保姆送来一瓶矿泉水,然后离开会客厅并关好门,偌大的会客厅只有他们两人。
“很抱歉,我让人调查过您。没想到您贵为鼎达公司大股东的大公子,居然不辞辛苦来到我国调查疾病传染情况,感人至深,如需要我帮忙,请尽管吩咐。”米杨客气地说道,看得出,他是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谢谢你的理解。”铁地多戈并没有在意。像米杨这种人,肯定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寺庙,着实吓了我一跳,因为您的气质很像我哥哥;当然,您比我哥哥更高一点、更壮一些;您是这样的与众不同,令人在缭乱的人群之中眼前一亮,从那时起,我便有与您畅聊的意向。”米杨的语速很慢,力求发音清楚。
听到这里,铁地多戈直接表达善意:“是的,我们很有缘,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们应该成为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愿望与日俱增,很高兴今日实现了这个愿望。”
“同样很高兴,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总戴着口罩吧?”
“好奇,不过你戴口罩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的,从何说起呢?”似有一股阴云立即罩在了米杨的脸上,声音中充满凄凉,
“如果没有任何原因,谁又会老戴口罩呢?不瞒你说,是可恶的不治之症,导致我游走于人鬼之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非常遗憾,是什么病症呢?”铁地多戈深表同情,虽然他已经有了答案,但依旧希望得到确认。
“在俞国留学不久后,我发现自己得了重病,然后走遍了世界各大医院,尝试过各种治疗方法,病情依旧无法好转。于是母亲让我回国,试一试传统医学的方案,商国的药物理念是以毒攻毒,虽然让我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但这些药的副作用极大,我吃得越多副作用就越大,这也导致我的身体其他器官负担很重。”
“试过基因治疗吗?”铁地多戈问。
“尝试过,但没什么效果。”米杨的声音极其不稳。
铁地多戈默默地等待着,他感觉米杨还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米杨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讨论,但希望这种讨论只局限于你我之间。”
铁地多戈郑重地说:“当然。”
会客厅里静得出奇,老式机械钟摆声节奏清脆分明。米杨沉思着、分析着,凭着调查,凭着母亲的介绍,凭着云游大师的点拨,凭着刚才的感觉,内心已经封闭了很久的米杨确认,铁地多戈可能就是云游大师所说的贵人,至少有贵人的气质。考虑良久后,他最终声调低沉、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有毒的人。”
如果换作别人,或者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认为对方有毛病,有谁会承认自己有毒呢?可铁地多戈却相信米杨是认真的,他琢磨着“有毒”一词的含义,到底有多毒?会伤及他人吗?虽然想法挺多,但他只是朝米杨点了点头,不想给米杨压力。
米杨看铁地多戈没有说话,继续往下说:“这事真的很奇怪,人的身上怎么会有毒呢?而且并没有毒死自己,难道是长久、递增性地吃药而体内逐渐有毒,且自身已有免疫了不成?你是生化博士,听说过这种情况吗?”
铁地多戈想了想说:“在生物界中这种事情是有的,比如一种叫王蝶的蝴蝶,它食用有毒的植物,使自己成为有毒的生物。但是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能够在人的身上发生,人体的构成复杂而精密,有防御能力、适应能力和顽强的生命力,只要不致命,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必着急。另外,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噢,生物也会这样?”米杨长出了一口气,“我这样大约一年多了。”
铁地多戈心中一怔,似乎不是百跃病毒!然后问:“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给你做一下身体检查?”
米杨轻轻地摆了摆手:“这正是让我觉得头疼的事,我母亲不让我公开说‘有毒’一事,怕有损家族的名誉。我的家族历史悠久,我的姥爷齐蒙?查比尔将家族发展壮大并推向更高的政治舞台,登上国家权力的顶峰。可从我的上一代开始,家族开始走背字儿。我姥爷有二女一子,大女儿叫赛日娅,是我母亲,二女儿叫耶蓉,小儿子叫甘兴。我姨耶蓉无心功利之事。我的父亲坎宁,工程师出身,后来从政,本像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前途不可估量。谁知他 8年前外出公差,竟出了车祸,与保镖查南一起不幸罹难。舅舅甘兴一代俊杰,5年前竞选总统时,因被怀疑故意杀人失去机会,收押入监。于是,家族的主业落在了我母亲赛日娅一人肩上。眼看母亲年龄越来越大,家族崛起的希望自然寄托在我家第三代身上,而我家族第三代只有我们兄弟俩是男性。不幸的是,哥哥英年早逝,而我又来日无多……”
米杨唉声叹气,悲切之情,溢于言表:“至于检查,已不重要了,久病成医,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了抗衡不能治好的病,延长哪怕是一点点生命,我不得不吃多种烈药,我的肝逐渐变硬,解毒能力减弱;我的肾功能下降,渐渐起不到筛子的作用了,蛋白质随尿流失。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盼望有个孩子继承家族的香火,了却长辈的心愿。”
米杨悲切的陈述,更增加了铁地多戈这种不祥感,这种意外恶性事件怎么会接连发生?于是问道:“恕我直言,你们没有怀疑过这些意外是人为制造的吗?”
“当然怀疑过,比如汽车出事案,调查结果就是意外事件。我父亲是知名人士,出事之后举国震惊,民众强烈要求官方给出能够令人信服的结论。警方反复检查了那辆车,查南和我父亲的尸体也没有任何人为迹象,那确实是由于疲劳驾驶所致的事故。”
“为什么没用自动驾驶?”
“啊……不知自动驾驶有无规避暗藏风险的能力,通常有保镖的社会名流均由保镖开车。也有大部分保镖喜欢开大马力车的原因。”
铁地多戈的疑惑却没有减少,他问道:“你父亲出事前,他或者他身边的人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新人?”
“出车祸前半年左右,父亲的保镖查南认识了一位体贴温柔的姑娘,让我想想,好像叫媚莲,出事以后,媚莲极度伤心,离开了这座城市。事后延伸调查,查南与媚莲感情甚好,从未妨碍过查南执行公务,而且,为了保佑查南每次外出平安归来,她时常在家烧香祈祷,还特地为查南请了一尊小坐佛以示心诚。”
“新交的女友?那么你的舅舅呢?”铁地多戈皱起了眉头,他对米杨的舅舅甘兴故意杀人一事略知一二,也觉得很蹊跷。
“那是总统竞选到了关键环节,代表维新党的甘兴与代表拓疆党的康生举行电视辩论。康生是伯慈?白噶昏的长子,当时康生的支持率远低于我舅舅。我舅舅胸有成竹地走向电视论坛,与一起前来辩论的康生握手,就在那一刻,康生跌倒了,送到医院后死了。
“警方查看了视频,发现康生倒地时,一个透明的、特制微型锥子滑落,怀疑是甘兴借握手之机扎了康生的手,导致康生中毒身亡。可在论坛现场,警方什么都没发现。甘兴失去了竞选总统资格,后来对手掌权后,甘兴被判入狱。
“我才不相信舅舅会干出那种不齿之事,民意领先的他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下作呢?可这件事有口难辩。从那以后,我家威信扫地。”米杨又开始长吁短叹,禁不住接连拍着前额。
“透明特制微型锥子,警方没找到?”铁地多戈又皱了皱眉头。
“哦,据说是手柄能夹在两指之间的微型锥子,很小,加上是透明的,视频上看到掉落在地上,可没有找到。警方怀疑那是高科技产品,掉在地上蒸发了。”
铁地多戈摇着头,他想骂人,却未能张口,又是一个死无对证,越是这样,他的疑心就越浓。他又接着问:“那你哥哥呢?”
米杨顿了顿,又连连叹气:“我哥哥是医学博士,他一表人才,酷爱探险,登过高峰,也去过北极。在北极,他听到了‘全能血人’的传说。”
铁地多戈心中又是一怔,他们也知道“全能血人”?他双眉凝聚,很认真地往下听。
米杨解释道:“所谓‘全能血人’,就是可以与任何人相互换血,不在意血型,这仅仅是传说,但我哥是个学究,大有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的劲头,但他去了几次北极均无功而返。几年前,他又听好朋友说某无名海岛有‘黄金血’动物,决定探险,但很不幸,就是这次探险要了他的命。临终之前,他发来最后信息说他突然发高烧,头痛恶心,几个随他一起探岛的人亦有同样症状。哥哥判断那个无名小岛上有高致病性病毒,并选择驾驶水上飞机离开,最后……”
刚才还沉溺于北极“全能血人”传说的思考之中的铁地多戈心中一震,差点喊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和病毒扯上关系了!那个小岛上有什么样的病毒会这么厉害?几个人同时发病?难道是百跃病毒的最高级?他极力隐藏自己的反常,同情地说:“真是可惜了!‘黄金血’的消息是哪个朋友告诉你哥的?”
“我也不知道。”
“哼!好朋友?披着羊皮的狼!”一股怒气涌上铁地多戈心头,“那个岛叫什么名字?他们在那个岛上待了多久?”
“他们只待了一天,不知叫什么岛,只知大概方位,是太平洋上一个热带小岛。回头我查一下哥哥生前的记事本,看是否能查到大概的经纬度。”米杨接连叹气,“哥哥走得太突然,同我一样,还没有孩子。”
“你还可以努努力,现在还来得及。”铁地多戈安慰着米杨,心中却怦怦直跳,铁地多戈意识到,这一系列事件都非常可疑,敢做局米杨家族,对手来头不小呀!
凭着铁地多戈对百跃病毒持之以恒的追踪,从米杨的哥哥发热、头痛和恶心,这些症状还判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疾病,但到那里的人同时很快发病,他们驾驶飞机不久又坠毁了,多么可怕的病毒!上述迹象清楚地表明那个岛肯定有大问题,极有可能隐藏着最危险的病毒,或者百跃病毒的最高级!可那个该死的小岛到底在什么位置?
就在这时,米杨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按了一下口袋中的呼叫器,两个保镖走了进来,米杨努力地说:“实在抱歉,请先带先生到院里转一转,我吃些药就回来。”
半小时后,铁地多戈又被请回原来的位置,不知米杨在此期间吃了什么药,此时他的神情轻松了许多,他带有歉意地说:“让先生久等了。”
“在院子里转转挺好的,赏心悦目呀!”
“谢谢理解,现在好多了。”米杨可算碰到他认为可以敞开心扉的人,他肚中的苦水憋了太长的时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倾诉,此时再不吐一吐,就要憋坏了,“接着刚才的话题,我家的霉运还没有到头,屋漏偏逢连阴雨,我那怀孕的前女友流产了。但事实上,我已不适合再有女友了。女友流产后,她的健康亦令人担忧。医生私下跟我说,我的女友再也不能生育了,她中毒了。我们决定分开一段时间,其实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成了,分开不分开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记得医生曾说我的病不传染,可怎会有这种困窘的局面?她中什么毒了?怎么中的?
“我苦闷至极,在屋内踱步,有一只讨厌的苍蝇在我的面前飞来飞去,令我心烦,我决心不用保姆帮忙,自己把它干掉。于是我手持电蚊拍,追着苍蝇打,苍蝇似乎有无限的活力,它就是不落,我也始终没能把它干掉。过了一会儿,苍蝇落在了墙柜夹缝中。不怕你见笑,不知怎的,最近我一着急,唾液就涌上来,一旦涌上来,根本止不住,必须立即吐掉,否则口腔会非常难受。于是情急之中,我将唾液照着夹缝之间的苍蝇喷去,说来也巧,这口唾液刚好射中苍蝇。那只苍蝇挣扎了几下不动了。高兴之余我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的唾液居然能像胶水一样粘住苍蝇!我的天呀,难道我的身体又有别的问题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我想起了医生之前的话,我的女友中毒了,难道……我异常烦恼,决定到野地再去试一试。我独自开车来到野外,下车后蹚着杂草往偏僻的地方走,走着走着,我忽觉前面有个东西一跳,悄悄过去一看,原来是只大蝗虫。我又朝着那只蝗虫吐了一口唾液,依然是那样的准确,刚好罩住蝗虫的头部。那只蝗虫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连蹦带滚一段时间后,便再也吸不到明早的露水了。直到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原来我有毒了,只要一着急,就会产生又黏又毒的唾液。意识到自己身上有毒后,虽然极不情愿,我也只能找个理由与心爱的女友分手了,并不知情的她也许现在还在恨我呢!可摆在我面前的难题依然是,如何才能传宗接代?”
铁地多戈真的吃惊了,难道眼前这位小兄弟确确实实是“有毒的人”?就像有毒的动物一样,一着急就能吐出毒黏液?这着实触动了铁地多戈敏感的神经,他的脑海中立即出现了那能喷毒黏液的天鹅绒虫,他太熟悉那种虫子了,可现在竟然亲眼看到了“有毒的人”,能喷出“有毒的黏液”。如果这样,米杨很可能是跨物种基因变异或改造的结果,是绝对的致命暗器!铁地多戈做梦都想进行人类跨物种基因改造的实验,却一直苦于没有适合的载体。眼前这个米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例,他的特性证明这种实验一定行得通。同时,铁地多戈也为米杨惋惜,即使他克服了疾病,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现在肯定没时间多考虑其他衍生的事情了,既然米杨已把心底最隐秘的事情说出口,当务之急先稳定一下这位祸不单行的小兄弟的情绪:“真是不幸。不过,你还可以尝试一下试管婴儿。”
米杨点着头:“正如你所言,我去过很多大医院,他们听到我这种情况,又看了我这方面身体的检查报告,均表示没有把握,又说不敢耽误我,劝我最好去俞国韦加医院,那是世界最好的试管婴儿医院。于是在母亲的陪同下,我们来到了俞国。听了我的陈述,私立韦加医院的专家们很同情我的遭遇,立即做了各方面的检查,根据检查报告,他们研究了我的情况,发现由于恶性疾病和毒性烈药的相互作用,我的精子不仅少,而且存活率非常低,质量更差。如果再晚些,恐怕就没有希望了。于是我们立即行动,开出了丰厚的酬劳,根据母亲的要求,只寻找在那里留学、符合条件的商国女子,因为我们的孩子也许将来还要竞选本国总统。经过快速筛选,母亲和我选定了一位名叫小莉的商国姑娘。”
“必须是商国姑娘?”铁地多戈好奇地问。
“是的,这样孩子长大后在我们国家从政的阻力会小一些,我的母亲久负雄心,一直想让家族再出现伟大的政治家,哥哥和我没能实现她的愿望,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小莉当时 21岁,中等身材,面如白玉,聪明漂亮,活泼健康,刚在俞国留学不到一年,家庭情况清晰。小莉答应了我们,但提出一个条件,由于还未结婚,希望保密。
“在医院不懈的努力下,胚胎培育成功!医生将胚胎植入小莉的子宫内,数天后,试管婴儿获得成功!母亲和我欣喜若狂。回国后,我不仅开始烧香拜佛,还经常提供给寺庙巨额香火钱,时至今日,小莉怀孕已 8月有余。”
“真得祝贺你,后继有人。可得好好照顾孕妇。”铁地多戈也舒了一口气,功夫没白费,这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又是“有毒的人”,又是“有毒的人”做试管婴儿,家族连遭不测,似有魔鬼缠身,医学博士听信朋友传言,寻“黄金血”却孤岛遇难!危险病毒在哪儿?连一向沉稳的他也受了感染,开始有些焦躁了,烦恼着该怎样询问那该死的神秘孤岛到底在哪里,还有,要不要插手米杨家族连遭灾难的原因?每逢这时,他总是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定住神,再等等,以后慢慢问。
“小莉回国后,听说买了一栋别墅,雇了几个保姆,正在她母亲精心照料下保胎呢。”米杨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说清楚了。
“你家条件这么好,为何小莉不来你家保胎呢?”铁地多戈有些疑惑不解。
“小莉回国后说,为了保密她不能来我家保胎,她更希望母亲照顾自己,生下孩子后一定会送来。小莉现在实际上已成了我家的祖宗,为了这唯一的机会,为了让小莉舒心,为了有利于胎儿的正常发育,我妥协了。虽然在这个问题上我母亲与我看法不同,但我认为,在哪里保胎都一样,小莉为了将来更好的生活,没有理由不为我们好好生下孩子,退一步讲,怀孕期间,如果小莉高兴,生下的孩子肯定更健康。”
铁地多戈听到这里,心中琢磨:既然小莉已经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不到米杨家里保胎呢?这里岂是小莉家的条件所能相比的?如果小莉认为自己的母亲会照顾人,可以将母亲一并带来,难道真是因为不安全、不习惯吗?在这个国家里,还会有什么地方比米杨家更舒适、更安全呢?思考归思考,但为了不使米杨扫兴,他选择保持沉默。
“我和小莉经常联系,她时常给我发电子照片,她的肚子逐渐变大,她的气色红润,我感到她的状态很好,我非常欣慰。”米杨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我有让你看一看她照片的冲动,鉴于保密协议的规定,我又不能。我想表达的是,小莉的确很健康、很漂亮,有母体好的基因在,我的孩子也绝不会太孱弱。如果我能活着见到孩子出生,死而无怨。当然,我们有人在外围暗中保卫着那座别墅。”
即便这样,铁地多戈听了内心并不舒服,他一直有疑问,小莉为什么不来米杨家保胎呢?
这时,门轻轻地开了,进来一位颇有风韵的中年女士,能不打招呼直接进来的人一定是米杨最亲的人,铁地多戈随米杨几乎同时站起身来,米杨向铁地多戈介绍:“这是我母亲,赛日娅?查比尔。”
赛日娅热情地和铁地多戈握手,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铁地多戈,那眼神就像注视许久未见的亲人。
“米杨说你像他的哥哥,确实太像了。请坐。”赛日娅脸上飘过阵阵喜悦,她找到一个离茶几不远的沙发,大家分别坐下。
“经过打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泰克和英格丽的公子。今日相见,名不虚传。”她朝铁地多戈连连点头,透着由内而外的高兴和喜欢,“我与你家有生意来往很长时间了,那你理应是米杨的哥哥了。”
“这个世界很大,无缘见面不相识;这个世界很小,有缘万里来相会。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想当着我母亲的面,与你结拜为兄弟,行吗?”米杨脸上有了久违的激动,真诚地说。
这真的超出了铁地多戈的设想,形势发展得太快了,甚至超出了他的掌控,但结拜肯定会对今后的运作有大帮助,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问:“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我们家族之间早有来往,知根知底。”赛日娅笑道。
“我说米杨对我什么都讲呢!”铁地多戈心想。他望着母子两人殷切的目光,想到这个有毒的米杨,这个不幸的米杨,这个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的米杨,他不能拒绝,于是说道:“好吧。”
铁地多戈与米杨结拜为兄弟后,来往也多了起来,铁地多戈检索了几个专门医治这种病的大医院和医学研究所,大部分米杨也去过了,面对这种病目前无办法。不得已,铁地多戈向米杨提出:“你敢不敢冒险?”
“怎么讲?”米杨不解地问。
“如果身体的病不能医治,那就把身体替换了。”
米杨睁大了眼睛,问:“成功率有多高?”
“目前很难预测,但总比……”
“我家是名门望族,生得高贵,死得磊落。”
“万难之中求生存才叫勇气,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米杨思考了好长时间,又问:“一个死去的我和一个身体被替换的我,哪种情况更能使世人同情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假如我的脑袋也有不好的细胞呢?”
“把你脑袋里所有的记忆和思维模式都输进专为你而设计的类人脑里,一对一的用合成人代替你。”
“我所有记忆和思想岂不都暴露在制造者眼里?”
“那个过程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由类人脑主导完成。”
“似如此,真能百分之百地复原我吗?”
“仍处在试验中,可以试一试。”
米杨又想了一会儿,痛苦地说:“我还是不太懂,为了家族的荣誉,让自然选择吧。”
“最后的手段就是冷冻。”
“冷冻?冬眠?我倒是听说过,有把握吗?”
“总比没选择强,假如将来恢复与医治成功,你还是你。”
“我跟母亲商量一下吧。”米杨说。
尽管铁地多戈给了暗示,但米杨对白噶昏家族多有避忌,不愿提起他们。而赛日娅则对铁地多戈嘘寒问暖,百般照顾,让随从找人、找数据、找有关部门,并让保镖带着铁地多戈跑遍了商国大部分地区,铁地多戈还是没发现百跃病毒。同样,那个令他魂牵梦萦该死的孤岛位置,也没能从米杨哥哥的遗物中找到。让铁地多戈感到释然的是,米杨同意冷冻了。
这天,铁地多戈还在寻找孤岛位置的相关资料,却接到查北的电话,说米杨发高烧住进了医院,请他去。铁地多戈边思索,边快速来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这里站着很多人,包括米杨的母亲赛日娅,大家见面只是进行了简短的寒暄。铁地多戈透过玻璃默默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米杨,预感到米杨不太妙,估计就要冷冻了。
过了一阵,米杨清醒过来后,护士请赛日娅进去了。不多时,赛日娅满面泪痕地走了出来。护士又请铁地多戈进去。
铁地多戈赶忙进入病房,快步来到米杨病床前,躬身轻轻抚摸着米杨皮包骨的手。
见到铁地多戈,米杨的眼睛闪出一丝亮光,激动且断断续续地说道:“哥哥,终于盼到你来了,记得云游大师曾说过,会有贵人相助我们家族香火不断,我认定那位贵人指的就是你。”米杨艰难地喘着气,稍停片刻后继续说,“我快不行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说着说着,点点泪水围着米杨的眼圈转。
铁地多戈赶忙安慰米杨几句。
待情绪稍稳定一些,米杨又接着说:“哥哥啊,我一直没有接受冷冻,就是想能看一看我那将要出生的孩子……”说到这里,米杨挤出点泪,他的病情令眼泪都不多了。铁地多戈急忙抽出床头柜上的面巾纸,替米杨擦拭一下。
过了好长时间,米杨再次强撑着、嘶哑着说:“哥哥啊,我这心里不踏实呀,我不是一个好儿子,现在看来,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的孩子,家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小莉身上,小莉她,小莉她……”米杨大口喘着粗气,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他精神恍惚、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铁地多戈。
铁地多戈尽可能安慰米杨:“小莉她不会违约的,不然,我也不答应!”
米杨的双眼仍然直愣愣地睁着,嘴唇颤抖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见米杨似乎期待着什么,铁地多戈想了想,郑重地说:“哥哥保你,血脉延续!”
面对此情此景,不知怎的,从未向外人许诺过的铁地多戈,生生地、重重地、不由自主地许诺了,从感情角度讲,他渴望米杨能有后代。
听到这句话,疲倦的米杨闭上了双眼。在米杨母亲的允许下,医院开始了冷冻程序。
开历 2153年夏,赛日娅和家人焦急地等在一家五星酒店的咖啡厅内,这可是个大日子,她应邀等着小莉前来送孩子。赛日娅早已从小莉的接生医院探知是男性双胞胎,前些天她接到小莉寄来的双胞胎包括 DNA等各种证明文件,并约好今天交接孩子。
过了好长时间,小莉的妹妹和嫂子在哥哥的陪同下,各抱着一个婴儿来到咖啡厅,赛日娅立刻迎了上去。不远处一直操控的小莉给了哥哥一个手势,确认眼前的女士正是米杨的母亲,小莉的妹妹和嫂子分别把婴儿交给了赛日娅和耶蓉。即便早就知道是男性双胞胎,赛日娅仍异常激动,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其中一个婴儿,又大又重,不哭不闹,看起来非常健康!如果不是抱着孩子,赛日娅一定会跳起来,她不禁热泪盈眶,连声说道:“谢谢上苍!谢谢小莉!米杨有孩子了!而且是两个!后继有人了!”
家人立刻围过来,把赛日娅和耶蓉拥在中间,一种无以名状的幸福感印在每个人的脸人上。而小莉的哥哥、嫂子和妹妹在赛日娅和家人千恩万谢中离开了咖啡厅。
应邀来此的铁地多戈静静地待在一个角落里,看到此情景深感释然,想当初,自己由于小莉未能住在米杨家里保胎,而觉得不舒服甚至是怀疑的感觉,现在一扫而光了,自己没做什么,对米杨的许诺就轻易实现了,这也算是天意吧!至于这双胞胎,将来其中某一位很有可能是这个国家的总统,或者轮流当总统?也有可能是“有毒的人”?今后应如何保护他俩并对他们的成长施加怎样的影响呢?好在还有的是时间考虑,先把这场景用手环记录下来再说吧,对了,还要拷贝一份,放在米杨的卧室里。
离开商国的前夜,赛日娅设家宴欢送铁地多戈,并将一个价值连城的钻戒送给铁地多戈,他明白,这是赛日娅原本打算留给儿子米杨结婚用的,但盛情之下也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