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就试一下我能开多少石。”何知行抄过一把弓呼地一下拉开。
“至少、至少先戴上护臂!”队正急得大喊,“不要放空弓!”
队正喊晚了,何知行已经松开了右手,弓弦啪地打在他的左臂上,刮下一大片皮肉,顺带把他的右手弹伤了。这时距离他鼻子被磕在圜丘上刚好是一整天。
“阿郎怎么如此鲁莽!”子肥泉看到何知行手上缠着的一大圈布条,和几个侍女直接当场哭了出来。
何知行又要再三和自惭形秽的侍卫们说明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自己作死;又要安抚哭成泪人的一众侍女,反倒成了最忙的那个。“你们看,还是一样好好的,能动的嘛。”他扭动着手腕,骄傲地向众人展示,然后伤口裂开,血溢出来,把布条全染红了。
不过在晚餐时,子肥泉发现她成了这件事的唯一的受益者:阿郎现在右手曲着手指完全不敢动,只能由别人来喂饭。
“阿郎,张、张口哦,啊——”
何知行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又变成熟苹果的妹子,男女之事都做过了,喂个饭怎么就害羞了。
这、这种事以前看的戏里都没讲过啊!子肥泉想起看过的那些话本里的男女就算情意相通都只是互相吟诗作赋,哪有像这样一口一口喂饭来调情的。不对!自己现在只是奴婢,给阿郎喂饭不算调情,只能是侍奉主人......要是自己还是那个子家千金就好了,那和阿郎也算门当户对吧。那现在阿郎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泄欲的奴婢吗......
何知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直接把到自己嘴边的糕点给放了回去,让他咬了个空:“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子肥泉站起来,道了个万福,脸上满是失落:“奴婢是不舒服,请让其他人来侍奉阿郎吃饭吧,”不行,就算阿郎不属意于我,也不能让自己那些小姐妹有可乘之机,“奴婢去叫赵尉(队正)来罢。”
?那个双开门?!何知行想起刚才那个六尺多的西北大汉在自己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说“卑职害上仙受伤,请上仙责罚卑职。”。
“肥泉,是有什么心事吗,坐回来慢慢说吧。”他看到子肥泉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松了一口气,让队正来喂......何知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心事重重的子肥泉用刀拨着切片的羊肉一言不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起身走到内室,忍着痛用左手打开了一个柜子。
里面放着何知行在原来世界的一切物品和一沓卖身文书,他拿起后者,懊恼地摇摇头,昨天刚来时,楚公公把这个递过来,说:“那些奴婢的缰绳都在这里了,上仙要好好藏起来,莫要让他们知道在哪。”当时何知行看着这个封建产物,想着等楚公公一转身就把它扔火盆里,没想到和子肥泉一折腾就全忘完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何知行重新坐到她面前,把她那份和其他人的分别递给她:“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吧。”他不想在这个敏感的话题上过多停留。
子肥泉当然知道,抄家时的那天愁云惨淡,那些平时在家里连脸也不敢抬的小吏在家里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全家人几百口跪在大院子里,听着北衙的官员宣读子家的命运。二哥脾气爆,刚想冲上去就被士兵死死摁在地上,口里依旧大喊“我子家是吃了败仗,但全家人廉洁奉公,尽忠职守,何来谋反之心?”那些在节度使千金面前畏畏缩缩的人,这时用下流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奴婢,并粗暴地把她的手印摁在卖身契上,姨太们和母亲、侍女的哭声充斥着那个下午。
她也知道阿郎拿出这个来意味着什么。自己只是任性了一下,阿郎不要自己了吗?阿郎果然还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奴婢啊,这两天的温存也没有让他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自己以后只能永远待在教坊了,岂不是要和平康里的那些女人一样过暗无天日的生活吗?
何知行一直看着子肥泉卖身契上那个可爱的小手印,突然听见她带着哭腔问:“阿、阿郎.......是不要奴婢了吗?”一抬头,看到她泪眼盈盈的。
是古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太强烈,还是这妹子本来就爱哭?
子肥泉依旧在不断输出:“阿郎不要嫌弃我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顺着阿郎。阿郎叫我背对就背对,阿郎叫我坐上去就坐上去......”
停!打住!“你想到哪去了?”何知行哭笑不得,“你把这些都给他们发了,让他们自己决定去留,我会给足他们自立的钱。”
“那么,阿郎的意思当真不是不要奴婢了?”她试探道。
“当真——”
“上仙,楚监找。”双开门的声音响起来。
死太监太会选时候了,以至于何知行打算明早去参他一本。
兴庆宫
“上仙,真不是杂家要打搅您,但是刚才圣人突然只穿着裈就从寝宫里冲出来,命令杂家说什么也要马上把您请过来。”黑暗遮住了楚公公的面孔,只听得到声音。
“没事没事,为圣人分忧是臣的职责,不过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圣人不肯说。”
“额......诶,这里是寝宫吧?”何知行惊讶道。沈维疆难道要他来侍寝?
楚公公苦着脸,他们在甘露殿前停下:“他的意思是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杂家真不知道为什么。”
何知行推开门,里面昏昏暗暗的,只有一盏白釉龙纹烛台点着。适应了黑暗后,他看见寝宫里一副诡异的景象:一个妃子赤着身子平躺在床上,看着像是睡着了,还有一个站在床的旁边。沈维疆在寝宫的另一边,像是跌坐在地板上,只穿着内衣。
学长想四个人一起玩吗?何知行朝沈维疆走过去,叉手:“发生什么了?”
沈维疆披头散发,感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里满是惊惧,直勾勾地横跨寝宫盯着那个站着的妃子。他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咕哝着什么。
何上仙直起身来,也看着那个妃子,马上发现了不对劲的事:她的衣服通身紧窄,下摆呈喇叭装,身上的绕襟向后交掩,这绝对不是大唐的襦裙,这是汉代的曲裾深衣!而且那妃子的并没有向宫里的女子那样谦卑地低着头,她平视着何知行,脸上露出耐人的微笑。
“尔等何人!!!”何知行大吼一声,刷地抽出障刀反持,班刀正持横架于护腕。
今早沈维疆还有第二道敕令——准何知行步履上殿,当然,虽然是寝宫,但是甘露殿也是殿。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手伤越来越痛,那个妃子好像并不认为她在和上仙对峙,反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像是从天上飘来一样:“何上仙,手不痛吗?”
何知行突然明白了沈维疆在讲什么。
天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