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北风刮得何知行的脸生疼,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夹城内,士兵身上的披挂铿锵作响,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声。他得伏在马背上才能使自己不掉下去。
虽然一切从简,但龙武军还是派了一个百人骑队过来,旅帅和沈维疆一行人跑在中间,两个队正分率五十人队开路和殿后。
“宣徽院属内侍省,专为天子——也就是我,豢养鹰、鹘、鹞、雕、犬,设有六坊,”沈维疆的骑术出乎意料的好,“把鞭子收起来,把缰绳松一下——你快把它的头拗过来了——用腿夹住,对,身子不用伏那么低,你不是在冲阵。”
“敢问圣人,五种动物为什么有六坊。”何知行小心翼翼地把身子直起来。龙武军送马匹来时并没有卸掉装备,他的坐骑上还挂着手弩、横刀、长弓等物,他好奇地把横刀抽出一半,抬眼一看,那旅帅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只好赶紧插回去。
“你一会就知道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幕,这是第六坊,沈维疆说叫异坊,专门收集一些乱七八糟的奇异物种。当今天子和何上仙站在一个由细细的柳条编起来的笼子前,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香气,为了掩盖畜生们的腌臜味。他们两个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笼子,其他人已经被赶出去了。屋里没点灯,昏暗异常,全靠外面的火把照进来。
笼子里是一只白头红嘴的鲤鱼,身上有苍色斑纹,它本该长着鱼鳍的地方赫然长出了除了与它体长相当的翅膀,身体被笼子的投影划成一格一格的,在里面上窜下跳。
“会不会只是鱼鳍长一点的鱼而已。”何知行用袖口抹了抹冷汗,他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你个人机,你见过鱼关笼子里的?”
“......《三哼经》成精了属于是。”他想开个玩笑。
“学弟真是博学啊,确实是《山海经》里的。”沈维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山海经》,“《西山经》:‘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还真是异世界,只不过不是那种欧洲中世纪的,是咱们中国自己的。”何知行伸头往屋子深处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很长一截,不断有奇怪的叫声传来,半个《山海经》应该都能在里面找到实物。
“还不只《山海经》里的咧,有一些是翻不到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世界,有——”沈维疆指了指上面。
“你确定?”何知行问,这天子真成子了?
“感觉。”沈维疆耸耸肩,“这里什么都有,有神仙也不足为奇吧。”
“你......太主观了。”
“我,我主观?白天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南边有一座山?”沈维疆拉高了嗓门。
“喔?”
“那是秦岭一系,灞河之源,终南山,”他说得很急促,“一个月前我去视察山南东道道府襄州的正(用于俸禄、地方支出、兵粮)、义(备荒粮)、常平(用于平抑物价)各仓存粮,取道终南山脚下。当时我看到山顶和山腰居然有一大片亭台楼阁,高台广布,坡面和檐柱多为直线,那柱径太有特点了......绝对是秦汉的建筑没错。”
“那......阿房宫?”
“不不不,阿房宫根本就没建成,而且都几百年了,保存不了这么完好。而且那楼苑,”沈维疆不停地摇着头,“就是现在,我也不认为工部的那帮人能建出来。”
屋子亮起来又变暗,门窗的影子从左滑到右,一队巡夜的禁军驶过。
“我当时看到山脚下还围着筑起了工事,有一大片营房,光是那几里就至少有一个团(与如今不同,唐时以两百人为团)的禁军在驻守,不过是哪支我看不出来。我当时就问了随行的人,他们说是什么来着,哦,对,‘爻府’。哎,不是我说啊,你要是见了他们当时那个表情,你也想给他们两巴掌,比见了我还恭敬!那帮老头还向那山头遥遥作揖,还要我一起!说什么‘天下的事,像百川一样都流到那了,圣人日理万机,着实辛苦,但也要敬奉那位啊’。呸!‘那位’是谁?还要我给他行礼!这天下不是我最大吗?”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作揖了,我也不好违抗这里的规则。我也没有再问,怕露馅。”
“唉,”何知行看着文鳐鱼扑腾着翅膀,嘴巴一张一合,“这天杀的,给咱们干哪来了,我们可都是唯物主义者啊。”
“玉帝也是弟——哎呦,还有一件事,这事最大了。”
“什么事?”
“移驾回宫再说!”他拉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