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昶按照画作顺序，每天给李杰发送一幅图的长评，有对作品的评价也有对过往的追忆。

有些情绪，用图画表达起来很自然，写成文字却有一种无病呻吟的羞耻感，尤其是这文章的主人公还是自己。李杰创作石头人时正是决心放下过去、走向全新生活的时候，这组作品也是对那段恋情的一个告别。明明很伤感的内容，被郑永昶配上了文字解说，反倒使李杰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无论一开始如何，李杰的态度在郑永昶雷打不动的攻势下开始有些软化，也逐渐习惯于每天睡前关于作品、关于过去的片刻交流。

这些年李杰变了很多，只是无论怎么变化，他还是那个心细敏感又有些自闭的少年。郑永昶带给他的，就是对他内心深处敏感愿想的理解，和对他过往努力的肯定。

有些艺术源自于生活、也贴近生活，它们奇妙地拉近了人们心中的距离，这是他们缘分的开始，也是二人再次放下心房、贴近彼此的契机。

有一件事郑永昶不知道，他的理解与肯定带给李杰的是一种可靠的知音的感觉，是一种介于最好的玩伴与大哥哥之间的情感。真正使李杰心动的，是他在自己的领域大放异彩、自信骄傲的时刻。

那两个月，郑永昶与李杰的关系发展得越来越近，调研任务也完美收官。在郑永昶的强烈要求下，外聘人员李杰也参与了终期汇报。

李杰到的时候，汇报还没开始，教室里挤满了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气氛随意。来的路上，他还有些忐忑，害怕自己这个陌生人受到盘问。看见这样的氛围，李杰也放松了下来。

郑永昶在前面严肃地面对电脑看着什么东西，倒是韩笑先看见了李杰，跑过来招呼。

“小帅哥，马上要开始了，”韩笑拉着他往前挤了三排，“借过借过，来，这个角度送你一个闪闪发光的日哥！”

“我们第三个，结束了就过来找你。”说完还体贴地递给他一瓶水，颠着小碎步泡开了。

李杰看向郑永昶方向，发现他也正在对着自己笑。

老师们踩着时间进门，教室内瞬间安静。桌椅已经被搬到两侧，教师们或坐或站，其他人蜂拥在后围住讲台。

李杰现在非常感激韩笑给他挤出来的位置，不然以自己的身高怕是什么都不用看了。

第一组调研的是一个历史文化街区，着重于古迹保护和文化的发掘掘。

第二组做的也是工厂区，汇报的男生一直嘿嘿嘿地笑，不知所云，场面一度非常弱智。

郑永昶是踩着主角光环上台的，李杰有些紧张，几乎屏住了呼吸，打出十二分精神。心想大老远跑来看，什么都没听懂可就尴尬了。

“工厂区始建于1956年，作为集体经济的代表，集中生产儿童皮鞋。1982年，工厂由个人承包，并于1989年倒闭。此后，工厂车间被拆分出租，由于批发市场的兴起……”

“根据最新人口普查数据，居住区常驻人口15200人，其中本地人口7342人，占总人口比重483，外来人口7858人，占比517……”

“此次调研历经一个月的调查走访，经过对当地居民和外来务工人员的观察、访谈，以及调查者亲身体验，我们得出……”

郑永昶条理清晰地介绍着调研情况，偶尔用红外线笔指点一下投影，动作潇洒随意。

基本信息介绍完毕，郑永昶挥挥手，投影切换，画风突变。

一张放大的照片占满屏幕，昏黄的灯光下，少年蜷缩在凌乱桌板一角，认真地作画。

虽然人物已经经过虚化处理，李杰还是看出这是正在画认知地图的自己。他居然偷拍，我怎么都没发现！

李杰看见照片的上面，覆盖着一行艺术字标题“小精灵的一天”。

“我们做规划，不能自上而下地主观讨论问题。应该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充分听取民意，站在使用者角度着重思考。”

郑永昶看着李杰，眼中带笑。

“下面我们一起，进入这位少年人一天的生活，感受务工人员眼里的工厂区……”

郑永昶一挥手，页面再次切换。

从清晨到夜晚，一个小男孩行走在地图之上，不同的时间地点触发连环画组成的故事场景。

“……哇！”“这是工人画的？”“真好啊！”

李杰夹在惊叹声中央，有些不自在，便想要向后退，可是人群拥挤得连个夹缝都没有。

正窘迫间，李杰发现好多人在看自己，大概是认出了他是照片中的人。目光中有惊讶、有好奇，甚至有欣赏，李杰的耳根有点红。

这时候，前方的一位男老师突然转向他。对着他鼓励地一笑，还伸手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别紧张。

反复调整呼吸频率，李杰用总算是放松下来，继续听郑永昶汇报。

郑永昶依旧讲得很轻松，时不时还能分出个眼神关照李杰。

他今天穿着一件米黄色格子灰条纹的衬衫，依旧是寻常干净整洁的形象，站在讲台上却仿佛给全身镀了一层金。

通过手势切换控制幻灯片，仿佛是日哥的独门绝技，在李杰眼中更加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