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昶扶着裤腿,已经不知道大腿还疼着了,木然跟在李杰后后面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震惊、丢人还是尴尬……
李杰家很近,砖砌的院墙,一间砖瓦房,前后有小院,种了些蔬菜和果树,门口挂着个白底黑字的招牌“李杰服装加工”。
李杰把狗拴在门口,打开刷了绿漆的木门,把郑永昶让了进去。典型的东北农村布局,进门就是厨房,左右两口大锅,右边那口锅里还冒着烟。两个人进了东向的卧室,里面被隔成了两间,对外的一间放着一架缝纫机、一个工作台还有堆满材料的柜子和成捆的布料,有点拥挤。
李杰用外面的水井打了盆水,拿出双拖鞋,让郑永昶脱掉裤子擦一下。
两个人对瞪了片刻,李杰问“是要我出去吗?”
郑永昶“……不用,……有酒精吗?”
“……没有”李杰转身在柜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要不你用这个洗,干净。”
郑永昶接过来,脱掉裤子“……钉子上有锈,我可能得打破伤风。”
李杰转身进了里间“嗯,等会带你去打,我付钱。”
郑永昶“不是……我是说卫生所怎么走?我自己打就行。”
李杰拿了条短裤出来,递给他“我带你去,你先穿这条裤子吧。”说罢拿了抹布,清理白球鞋上面的泥水。
郑永昶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裤子,抢过抹布“我自己来!”
郑永昶擦鞋,李杰走到外面,又一会儿拿进来两根玉米棒,递了一个给他“刚烀熟的,吃吗?”郑永昶忘记自己已经狗口夺食吃过早餐,又啃了一个玉米。
吃完玉米,李杰带郑永昶去打了破伤风针。村里消息传得快,王建军听说北京来的设计师被狗咬烂了腿,忙赶来伺候。直到中午回去和村领导开会,郑永昶都没再和李杰说上话。
李杰蹲在水井旁边洗裤子。郑永昶的裤子,在手里拎着都能闻见香水味儿,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能是换了。郑永昶从前就挺骚包的,总是用着一些看起来很高级的东西,李杰也不懂。李杰打了肥皂,用手轻轻搓着裤腿,没敢用搓衣板,像是怕把这高级货搓烂了。
六年了,李杰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郑永昶。当年连分手都是在电话里,摔进排水沟的狼狈倒是缓解了再次见面的尴尬。郑永昶变化不算大,干净、、注重形象,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但是与狗争执又暴露了内心的幼稚。与自己相处的时候有些客气和疏离,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时过境迁了。
裤子被洗得很干净,李杰在布料里挑了块材质相近的裁成块准备修补。按照郑永昶的尿性,这裤子他应该不会要了,脱下来的时候也没说要回来拿。但李杰还是固执地想要把它补好,自己唯一会做还不算擅长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郑永昶这两天挺忙的,和村支书开会吃饭,跟着小王转了一圈影视基地,又一起进了山。鸡冠子山面积不算小,山也不算矮。依照县志里的传说建了几个景点,没什么观赏性。山脚下倒是有个水口园林,看起来还有几分样子,可以好好弄一下。
村委会的人像打了鸡血,每天热情满满。想做生态农场、果园,又觉得没有噱头。这边提议要不我们引条小溪下来,两边种树整个枫叶谷。又有人说枫叶季节性太强,我看d市那个玻璃栈道挺好的,咱们修一个比他长的,亚洲最长怎么样!有人反驳你光有玻璃栈道没有景,走在上面看下面喂猪啊?郑永昶被村干部们的激情震得脑子直嗡嗡,说别急别急,我先了解一下现状咱们再讨论。
郑永昶在鸡冠子山呆了三天,走之前村支书又在农家乐杀鸡宰羊请了他一顿。回到招待所已经很晚了,进门的时候前台叫住他,说有人存了东西给他,是扔在李杰家里的那条裤子。
“上午来的,你不在,下午又来找了你一趟。”服务员说,“可能找你有事?”
裤子开的口很大,用相近颜色的牛仔布打了补丁,为了掩盖修复的痕迹还特意磨过,看起来很自然。李杰的手艺很好,没有影响裤子的版型,看得出来还仔细熨过。郑永昶看了看扔在角落里没有洗过的运动短裤,表情复杂。
在郑永昶印象里,李杰的品味很差,印花粘钻假商标金拉链,做出来的衣服都很一言难尽。从前感情最好的时候,李杰很有兴致地给他做了许多衣服,他都没好意思穿出过门。分开了六年,竟然给他补了一条不错的裤子。
第二天上午九点的车回北京,早上六点半,郑永昶想着要不要去见李杰一面,司机已经到了,他犹豫了一下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