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再像木头的人大概也能感觉到两人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似乎是比在宋余衡门外谈话之前更为怪异。江易秋正想着是不是该像往常一样为难侍卫一番,比如叫他亲自给自己上药,谁料严淮屹竟自己开了口。
“公主伤在腕部,想来多有不便,请让属下来上药。”
未等她同意,严淮屹已迅速将桌上的瓷瓶一把抓起,像是极不愿等她唤人进来伺候。见此情状,她也懒得忸怩,配合着伸出双臂,略将宽大的衣袖挽起,堪堪露出两节带着淤血和轻微擦伤的手腕。
侍卫蹙眉,靠近了她的身侧弯下腰来,凝神将脸贴近桌面。
瓶中装着药物是略有些粘稠的姜黄色,抖落在肌肤上却无法自己散开。见侍卫面露犹豫之色,江易秋盯着他的眼睛,大方将手往前送了送。
后者了然,闪躲着目光,低声道:“恕罪。”
动不动便要“恕罪”“失敬”“不妥”,她已习惯了侍卫小心翼翼又周全的礼数,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见他伸出两指轻轻按上药末,又打着圈将其均匀涂抹在伤处,摩擦传来他指腹的温度,不轻不重的揉搓却像是渗入了肤底,江易秋隐约闻到一丝药草味,伤处变得十分滚烫,不知是不是这药中之物所致。
光线随着桌边点的烛台灯微微闪动,侍卫低头专注,江易秋却无心顾及伤口,一下分了神。她偏过脑袋,将视线一一落在侍卫的发顶、额头、耳廓,竟发现他耳边生着一颗小小的褐痣,平日里若不仔细瞧大概是发现不了的。
“关照本宫的日常起居并非严侍卫本职。”江易秋突然出声,“你今日究竟是出于什么,来给本宫送这药?”
侍卫手上动作一顿:
“若属下能早点发现那些山贼,恐怕不会置公主于险境。公主受伤,自然有属下一份责任。”
“可你在宋府当值,本宫如何真的与你的职务有关?”
“公主是大亓的公主,属下是大亓官府的侍从,不敢玩忽职守。”
这人竟用她曾说过的话来回她。
江易秋哼笑一声,不再说什么,二人皆屏声敛气,呼吸摄在一处。夜里本该除了那不消停的瀑布外都静悄悄的,此刻屋外竟突然传来几声禽鸟的啼叫,嘎嘎作响。
异声像水流冲决,让人一滞。
再回神,侍卫发现了公主一贯不知收敛的目光,面颊连带耳朵都染上红晕,手上动作却有条不紊,丝毫不受影响。
待到两只手都上完药也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严淮屹却觉得过了许久,发了一身汗。他将青绿瓷瓶套上盖,又一次放在小桌的边缘,作揖道:
“此药每日外用一次即可,还请公主保重自身。”
“肩膀呢?”江易秋抬眉,认真问道,“你不管了?”
“这…”侍卫对上公主的目光,知道她没开玩笑,“属下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公主身边的那位玉姑娘来吧。”
“照严侍卫这意思,摸本宫的手就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了?”
“属下有罪,请公主责罚。”
这人一如既往说自己该罚,然后没了下文。江易秋泄气,打量着他瞧不出半分波澜的脸庞。
“公主,属下还有职务未完成。”
见公主并未说什么,严淮屹又抬手:“若无他事,属下先告退了。”
侍卫弯着腰退至门口,江易秋盯着他却说不出留下的话来。恰好一人进一人出,严淮屹刚离去,玉莲便急匆匆进了门。
“主子,冯公公手下的人才来过。”玉莲欠身,走到江易秋身旁,“说是陛下的旨意,要您后日伴驾围猎。”
“哦?”
“听说太子爷那儿也一道传去了消息呢。”
往年也有这样的规矩,王孙贵戚、三公九卿在一日围猎,到夜里围场还会有宴饮,将众人所得之物拿来比比,得猎多者自然会有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