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话竟是当真的。可那样的态度,岂不是在捉弄他,还说了什么“做什么都好”“日日陪着”之类的浑话,实在于理不合。
严淮屹自觉并非生性淡泊之人,只是早年在边疆经历了许多,自那后变得有些漠然,不爱在不相干之人身上多费精力;若是分内之事,宋府的差事倒还算是兢兢业业。
可到了公主这儿,他一下分不清什么是分内之事,什么又是分外之事,总是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做什么。
“这……”只挤出一个字,可越着急越乱了方寸,“属下卖身,不,属下与宋府签了书契,怕是不能如公主愿。”
“哦?”江易秋好奇状,停下摇扇子的手,慢慢将上身倾向缩在车厢里半弯着腰的侍卫。
又是这个动作。
严淮屹身子一颤,立刻偏过头,将视线落在虚处,竹帘、香炉、木桌,什么都行,总之不看她就行。
可话虽如此,江易秋却不会放过他。
他知道有一双琥珀般的眼眸盯着他的侧脸,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她的鼻息湿润了自己的脖颈。
“那你说说,要使多少银两,才能把你赎出来?”
吹气胜兰,更何况离他这般近,惹得他浑身又一哆嗦。只是他才愣了一会儿,公主就已坐正身子,重新拉开了距离,四周的温度似乎一下冷了下去。
“回公主,属下不知。”
“可有赎身先例?”
“属下不知。”
“三日后的围猎你可跟着?”
也许是不耐烦了他的一问三不知,公主换了问话的主题。
“属下乃宋大人贴身侍卫,自然是宋大人去哪里,属下便去哪里。”
“那围猎之时本宫会再问你,这三日你可得将赎身之事打听好了。”江易秋心中不爽快,“瞧你一口一个宋大人,想来你若真在公主府当差了,是不是也该要日日喊我的名字?”
“属下一介草民,怎敢直呼公主名讳。”
“不是说了吗,本宫便是你的礼数。若让你喊,你便喊,断不会有人治你的罪。”江易秋放慢语速,“众人皆叫我公主、殿下、主子,实在腻了,不如你现在便喊一个‘秋儿’给我听听。”
死前的侍卫就曾经唤她的闺名“秋儿”。
“公主!这实在不符合规矩。”严淮屹提高了嗓音,“公主是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女儿,属下只是凡夫俗子,直呼名字岂非辱没了公主,更辱没了圣上……人伦有礼,朝廷有法,请公主恕属下难以从命。”
“殿下,太子爷他们怕是要动身了。”竹帘外传来江舒的声音。
“严侍卫真是大胆。”江易秋用扇子遮住半面脸,观察着他的反应,“不过是个名字,你竟要搬出父皇来压我,还说出这些条条框框来。”
“殿下,太子爷的车马已经走了。”又是江舒的催促声。
“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江易秋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嘶哑,“那些江湖儿女就不忌讳用名字相称,本宫最羡慕那些一身轻松、了无牵挂的人。你且忘了君君臣臣的,当我是个江湖友人,豪爽些,喊一声名字又如何呢?”
“不可…”
“严侍卫,宋大人的车马已经走啦,快请回吧!”这回是玉莲,很是着急的口气。
门帘再次掀起、坠回,凭着一瞬的余晖,江易秋看到侍卫逃离的侧影,面上带着些无措和窘迫。
她也不为非得听个名字,只不过想看看那张脸上究竟还能做出些什么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