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瞧,呼吸瞬间跟着一阵急促。
抬上来的尸体是她后院消失的侍从,一个个被粗暴地摔到她跟前,早已没了一丝生气。看这样子,是被绑着活活打死的。
后背的冷汗几乎在一瞬间浸湿衣衫,眼看就要向后倒去,跟在她身后的侍卫眼快,轻扶住手臂,用胸膛垫着她的肩膀。
然而,未等江易秋做出任何反应,一脸阴鸷的驸马紧随小厮身后而来。
“驸马爷回来了!”
他身着黑袍,脸色阴沉如同聚集的乌云,往日温和已经荡然无存。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示意下人有所动作。可是,这回小厮端上来的却是一个放在木盘上的方盒,盒前的锁扣上沾了些黑色血迹。
看这大小,恰好能装一颗头颅。小厮掀开盖子,盒子的四壁立刻散开垂挂在木盆边,露出头颅全貌。
那是她的兄长。
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两行清泪直直落下,江易秋的身子承受不住这般重压,颓然倒下。
侍卫急得一下放了规矩,展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为什么?”颤抖的尖利嘶喊从喉间传出,江易秋怒目瞪向他,“皇兄何辜如此?我一直以为你们二人交情深厚、亲如兄弟……你竟也下得了手!你们父子二人,就算不畏千古骂名,日后黄泉路上,又有何颜面去见我的父皇…”
“贱妇...你这贱妇!你怎敢提你父皇?”宋余衡厉声打断她,横眉怒视,“杀你兄长正是父债子偿!你们兄妹仍能凭着身份在人世招摇,刘家众人,我的灵曦…却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老天不愿亲自收你们的贱命,那我便替天行道!数十条人命,用你们几颗人头,还不够还的。”
“…你母家?”江易秋来不及反应他口中的灵曦是什么人,捂着发酸的心口,只觉得气急,“你母家当年一案事关重大,你表叔刘召所害之人数不胜数,此案丝毫不涉及你本家已是父皇开恩,我不知你们竟这般介怀!”
“公主此言差矣。”宋研拖了个长音,在耳边抱拳,“宋氏一族向来忠于皇室,忠于江家的天下,只不过…人为如何能胜得了天意?”
“你说什么?”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放心,这前朝再如何变天,依旧姓江。老臣身为三朝元老,定不辜负先帝期盼,为我大亓守宗社,为你江家保天下。老夫今日所为,不过是顺应天时罢了。”
陌生的话语让人头疼,江易秋流着泪抚上额头,仍然不死心地问宋余衡:
“…父皇所为,你要灭我满门?”
他却红着眼反问:“那又如何?”
堂上血腥弥漫,江易秋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答不出半句话。
耳边是宋余衡嗡嗡的说话声。
他说,十年委身,没有一日不想扒她的皮、抽她的血;他说,公主十年未怀上孽种,也是宋家的意思;他说,宋家早已掌握整个平陵的兵权,她已无路可逃。
他还说,一切都是天意。
“又是天意……数年夫妻原是切骨之仇,只当是天要我瞎了眼,竟半分也瞧不出你的虚情假意。”
江易秋含着泪自嘲,麻木地略过宋余衡的声音,低声去问抱住她的白衣侍卫:“你叫什么?”
低着头的侍卫抬眼瞧她,满目的揪心,却依旧温声细语地回答:“属下…严淮屹。”
“我背着你的灭门之恨,你今日手刃我皇兄,杀了我公主府一众下人,想来也该痛快了,也该放我走了。”她在侍卫的搀扶下起身,目光剜向宋余衡,“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屋里。”
“你以为自己还是尊贵的长公主?”宋余衡突然对着侍卫喝道,“还有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条贱狗,我叫你留,你胆敢不听?”
江易秋悚然,双眸瞪得大大的,看向侍卫。
他却若充耳未闻,毫不犹豫地握紧江易秋的肩膀,轻轻将人揽回怀中。这人的手掌滚烫,胸膛硬挺,仿佛无言地透过衣衫给她些许力量。
迎着众人的目光转身,二人互相搀着,准备离开前殿大堂。
她知道,回寝殿即必死无疑,唯一的出路是逃走,必须找到机会离开公主府。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打破了宫殿的沉寂,人群一阵骚动。她抓住了这个混乱的机会,猛地拔腿向殿外奔去。
室外雷电交加,瞬间大雨瓢泼;视线模糊,身后是忙乱赶来的家丁与士兵。但江易秋顾不得这一切,她踉跄冲往府门,发髻散乱,绣花弓鞋在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一步都是赌命的逃亡,但她没有选择。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摆脱追兵时,一个坚实的身影突然冲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头,是刚才被她扔在前殿的侍卫,严淮屹。
他沉声道:“公主,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