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空气中透着股凉气,皎洁的明月高挂,洒下一片银光。
宋辞站在乐俞城门前,看着面前一片隐隐的黑雾,充斥着妖邪之气。
他握紧了自己保命的弯刀,一脚踏进城门。
那一瞬,万千妖气仿佛躁动起来,在空中流转,周遭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
宋辞沿着面前的路一直走,不多时便看见有一人跪在地上,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低低的垂着头。
他走到这人跟前,轻声叫,“胡棋。”
面前的人猛地把头抬起来,赤红的眼睛瞪向宋辞,嘴因被布捂住,发出呜呜的嘶喊,似乎在质问他。
正是胡棋。
宋辞觉得好笑,“你叫什么?这是你欠的债,讨债人既然来了,就是你还债的时候。”
胡棋双目一挤,竟留下了眼泪,不住的摇头,看上去十分可怜,可宋辞却不为所动。
“我若拦不住这妖怪,整个城中人都要跟着陪葬。”宋辞一抬头,透过黑雾看那轮明月,模糊昏暗,显得不真切,“但我心里,也没有胜算。”
他能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妖力,却无法顺利的使用,妖化四年,能用的妖力也只是身体里的一星半点,每回对上妖怪不是逃,就是抖机灵侥幸险胜。
倘若他能将体内的妖力用出一半,哪怕是三分,也足够对付孙云娘了。
毕竟他融的也是妖王的血。
胡棋还在呜呜个不停,宋辞上前扯了他嘴里的布,刚一得到释放,胡棋就大声哭喊,“我是冤枉的啊!那孙云娘心肠歹毒,害死了我老母亲,烧毁我整个胡家让我一无所有,二十年来,我贫困潦倒艰难度日,她还不肯放过我!道长你莫要糊涂啊!”
宋辞又把布塞回去,“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你就这么在意谁对谁错吗?”斜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就见消失了一整天的大胡子曲膝坐在屋顶上,笑着说,“你到这来,到底是为了妖门,还是行善?”
宋辞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我这人还是很守信的,我记得我的承诺。”大胡子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不过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妖门。”宋辞答。
大胡子微点头,忽而打了个响指,“你听。”
响指一落,四面八方就有吵杂的声音涌进耳朵,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热闹得如集市一般,宋辞不由惊奇。
“其实妖门已经开了。”大胡子道,“你上来,我告诉你在哪。”
宋辞一听妖门大开,顿时心一喜,轻松翻上屋顶来到大胡子身边,“在哪?在哪?”
胡棋见他上了屋顶,刚想叫喊,倏尔闻到一股香气,他心中一紧,转头看去,便见一个红衣女子婀娜而来,朱唇柳眉,皮白若雪,眼里带着千回百转的媚色。
胡棋一下子愣住了,直愣愣的盯着她。
女子扭着如水般的细腰走到他跟前,红唇微启,低柔的声音便传来,“胡郎,云娘这般模样,你喜欢吗?”
胡棋瞬间发出凄惨的嘶吼,眼睛瞪得如铜铃一样,充满骇人的红血丝。
上方的两人却不受干扰,大胡子眉尾轻挑,站起身抬手一指,“你往那看。”
宋辞顺着那方向看去,在一片夜色中仿佛看见了万家灯火晕染的光芒,他闭了闭眼,再一睁开,一座巨大的柱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根柱上缠绕着腾飞的鸟,鸟羽尾翼清晰如斯,张着双翅恍若冲天,门中不断有人来往,热闹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宋辞一下子怔住了。
“这就是妖门。”大胡子道。
宏伟的双柱门缠绕着磅礴的雾气,近在咫尺,仿佛往前几步,就能踏进去。
“你不是想进去吗?现下正是好时机。”大胡子道。
宋辞直勾勾的看着妖门,若有所思。
下方孙云娘走近胡棋,伸出大红色的蔻丹手指,轻轻滑过胡棋的脸,“你平日最爱美人,见到我总是百般折辱,如今我变成这样,你合该喜欢才是,为何摆出这样的神情?让我好是伤心。”
说着,尖利的指甲在胡棋的脸上留下了伤痕,血滴渗出,与她的蔻丹融在一起,她挑起血珠含在嘴里,忽地呸了一声,万般嫌弃道,“畜生的血,果然难喝。”
胡棋又呜呜的叫起来,好似求情一般,双眸哀求的看着孙云娘。
孙云娘见他这样,一下子笑起来,“求有用吗?当年,我不也是磕破了头的求你,可你呢?生了一颗铁铸的心!你毒杀自己亲娘,反而将罪名推给我,剥了我的脸皮将我折磨致死,你可有一点愧疚之情?!”
她的神情变得无比怨毒,美目里充斥着滔天恨意,抬起手来竟一把将自己的脸皮撕开,露出千百血肉模糊的脸,张着满嘴尖牙嘶吼,“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全是拜你所赐!”
胡棋被她的模样吓得涕泗横流,身子剧烈的哆嗦,凄厉的惨叫脱口而出,身下流出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裤子。
这声音总算惊动了宋辞,他从妖门出抽回目光,一转头,就见孙云娘张着尖利的爪子,生生将胡棋的脸皮抽剥,一点血珠都没洒。
他的神情近乎淡漠,对大胡子道,“是不是每月都有一次机会?”
“妖门一月一开,但行踪变幻不定,可遇不可求,你错过了这次,下次可没处寻。”大胡子道,“你本为妖,何须管这些凡人的闲事,大可一去了之。”
“我虽为妖。”宋辞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但还有颗人心。”
尚记得为人时的所读的圣贤书,尚记得为人时所学会所明白的道理。
他转身,背对着妖门跳下,留大胡子在后方一头雾水,“仁心??”
宋辞落在孙云娘的面前。
赫然对上这张恐怖的脸,他的内心充满拒绝,他强迫自己稳住神情,出口道,“孙云娘,你大仇已报,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