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欢迎回到公司后继续审校《法医林琴》的最后一个单元故事。
到了这一单元,铺陈的支线即将收束,林琴父母的真实死因也将被揭晓。
原来,林琴一直以为父母是自杀而亡,但通过陈年卷宗被找到,林琴通过分析缢死和勒死的细微差异,终于分析出父母的真正死因是他杀。
欢迎注意到其中一条区别——“勒死时舌尖多外露,缢死舌尖多不外露。”
突然,欢迎想起万雄起的死状,因那一幕太过触目惊心,所以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够浮现。
当时万雄起好似一条脱水的鱼,舌尖微露,瞪着暴突的眼珠紧紧盯着自己。他颜面紫青,有些肿胀,舌尖吐出,倒是很符合勒死的死状。
欢迎又觉得奇怪,她一直都以为万雄起是被毒杀的,可他为什么又符合勒死的死状呢?
那万雄起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看来欢迎只能去问一问唯一知晓真相的花行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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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欢迎立刻回到老宅,看着太爷爷的札记渐渐入梦。
庭院中的曼珠沙华沐浴在月光下,卷曲的花瓣鲜艳如血,妖娆如斯。
花影婆娑,树影微醺,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时间与空间的法度,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暧昧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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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欢迎回来后通过报纸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三日。
今日报纸头条的新闻是——“万雄起婚宴毙命,伐木工嗜血复仇。”
欢迎速速一目十行,报纸写明,万雄起的死是由于万森木材厂内部的权力斗争。他长期压迫伐木工人,导致领头工人不满,投毒谋杀,最后剖腹将其伪装成鬼姨太索命。
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来到长生棺材铺,正是花行乐。
她一身白色素衣,鬓边还别了一朵小白花。
欢迎拎着烟枪,踱着步走过去:“花小姐,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敢来我这里买棺材?”
花行乐没什么表情,唇边带着疏淡的微笑:“官掌柜做的棺材是奉天城里最好的,当然要来你这里买了。”
“你要买什么样的棺材。”
“最贵的。”
“那就是我店里的长生棺材。”
“就要长生棺材。”
欢迎道:“可我不做‘倒地木’,现成的长生棺材价格可要翻倍。”
“价钱不是问题。”
花行乐付了钱之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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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后,欢迎从升官发财那儿打听到,花行乐自己花钱为万雄起置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礼,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万雄起后继无人,再加之他的亲戚们也早已没有往来,他的木材厂落入谁手,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据说木材厂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为此还打得头破血流。
最终在日本人力量的左右下,木材厂落到了曾世阆的手上,这倒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曾世阆……”欢迎咂摸着这三个字,仿佛想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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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黄昏时分,欢迎关了店,独自来到万宅。
此时的万宅早已不再风光无限,变成了一座门可罗雀的空房。
欢迎走了进去,打算再去那间耳房瞧瞧,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烧纸的味道,是花行乐。
她还穿着那身素色白衣,鬓边别着白花,在耳房门前烧纸。
欢迎走过去:“你竟然这么好心,给万雄起烧纸?”
花行乐头也没抬,只是默默地不断将纸钱放入火焰之中。
欢迎见她神色凄然,便也没在出言揶揄,低头一瞧,却见她烧的纸衣是女人的制式,很显然她是在给一个女人烧纸。
少顷,欢迎想到报纸上的新闻,又想起太爷爷札记里的故事。
——“万雄起大婚横死,红事变白事;鬼姨太勾魂索命,一报还一报”。
——“万家姨太不晓姓名,原为戏班花旦,故人称曰花小姐。花小姐在室失恃,不容于夫,诬为妊,使医者曲证之。不得已,剖腹自明悬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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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片刻后,欢迎上前一步问道:“花小姐,你和那位死去的姨太太是什么关系?”
花行乐的手微微一顿,但她没有回答,静默无声地烧完了最后一摞纸钱,才缓缓抬起头:“官掌柜,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还未等欢迎回答,花行乐就站起身,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从前有个女孩,她生在一个屠夫的家里。可她命苦,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难产而死,她自小是被姐姐带大的。屠夫也没有给她俩起名字,只叫大丫头跟二丫头。二丫头十岁那年,村里闹猪瘟,猪都死了,屠夫自然也赚不到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就把那一双女儿卖到了戏班子,换了两袋米。从那以后,大丫头跟二丫头有了名字,叫大花跟小花。”
“小花自小就知道,人想活着,就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小花拼了命地唱戏,在戏班里很快崭露头角。有一天,一个富商过来听戏,可小花嗓子唱哑了,只能大花顶她上台。富商看上了大花,要娶她做姨太太,整个戏班子都很开心,因为富商给了不少赏钱。小花也替姐姐开心,以为两姐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花行乐讲到此处,稍作停顿,发出一丝自嘲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