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庭连忙走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万雄起怎么这般生气?”
“他自找的。”
欢迎朝他招招手,附在他的耳畔,把刚才的事讲述了一遍。
曾世庭听着不禁眼睛瞪大,惊讶问道:“你当真这么说?”
“对,谁让他先惹我了!”
曾世庭脸上带着点羞赧:“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把……这种话放在嘴边?”
欢迎不乐意了,“都是人体器官,怎么不能说啦?难道只许你们爷们说,还不让我们娘们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曾世庭闪念间又想起方才官真的描述,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轻咳一声道:“估计万雄起从没听过谁对他这般‘品头论足’。只是我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为难你?”
欢迎眼睛一横:“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生气可是一秒都不能忍,一定要发泄出来,不然会得乳腺结节的。万雄起若要为难我,大不了我自己上山砍木头去。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曾世庭压住笑意:“那当然不会,万雄起也要为自己的身后事打算,他若是为难你,以后谁来给他做长生棺材?只是你,还真是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大家在商场上难免都会戴个面具,逢场作戏,阿谀奉承,只有你心直口快,一点都不肯让自己受委屈。”
欢迎心想,在现实里自己已经活的够憋屈了,难道在梦里还要忍气吞声?
她掂着烟枪道:“谁让我做的是棺材铺的生意呢?我这生意也不需要求人赏碗饭吃,更不需要跟别人在酒桌上虚与委蛇,谁死了就过来找我买棺材。谁要是笃定今生不会死,那就尽可来得罪我。”
这话说得非常豪横,连曾世庭都忍不住在心里给官掌柜鼓掌。
*
商会因万雄起离场后也结束了,众人陆续离开。
欢迎走到门口,突然想到因为一杯咖啡签下《莫道桑榆晚》的事情,便拉住曾世庭道:“对了,之前你教我做咖啡,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曾世庭再次不露声色地拂开了她的手,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可是你的举手之劳,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欢迎提议:“不如,我请你去鸭留不留咖啡店喝咖啡吧?”
曾世庭微一犹豫:“不了,纺织厂开始干活儿了,我得去盯着。”
“哦……”
欢迎心中蓦地有点失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世庭不再只围着自己转了。
奇怪了,自己竟然有点怀念两人一起去歌舞厅、去咖啡店、去杂货铺、去鹤鸣春的时光……也对,曾世庭有自己的事情,自己来梦里也有重任啊!
她便转言道:“好吧,那你别忘了帮我找官长生的事儿,警察署那边还要靠你帮我多问问。”
曾世庭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怎么敢忘呢,毕竟在官掌柜心中,什么事都没有找官长生重要。”
“那倒是。”
欢迎总觉得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酸酸的意味,但也没多想,“那你先走吧,我也回去了。”
她转身离去,却没看见身后的曾世庭想要开口,但却怅然的神情。
*
欢迎回到棺材铺,发现院中的石桌上摆放着自己的工具箱。
奇怪,自己的工具箱一般都是放在柜子里,怎么突然在这儿?
她好奇地走近,打开一瞧,发现自己的木锉、木锯、雕刻刀、刨子……这些所有需要使力的工具把手上都绑上了厚厚的布条,上面还绣着醒目的“官真专属”四字。
欢迎便问升官和发财:“是谁动了我的工具箱?”
升官答道:“掌柜的,是曾少爷。”
“曾世庭?”
升官点头:“对,曾少爷前几天问我您的工具箱在哪,说您的手都磨出茧子了,他就去买了棉布,把您工具的把手都包上了,说怕您干活的时候磨手。”
欢迎蓦地想到上次做咖啡的时候,自己自嘲这双手历经沧桑,不像女孩子的手。
当时曾世庭问过自己——是因为做棺材的原因吗?
没想到这人还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发财在一旁补充道:“掌柜的,曾少爷说着是为了报答您的收留之恩,想为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欢迎难为情地瘪了瘪嘴:“这人……还真是知恩图报,不过亏得他这么细心,能想到这些……”
她看着被棉布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工具把手,竟涌起一丝被人呵护的感受,仿佛自己的心也被一瓣一瓣的剥开了,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那部分。
刹那间,欢迎突然在想,此刻曾世庭在干嘛呢?
他已经到纺织厂了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
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曾世庭正匆匆往纺织厂赶去。
可当他走过路口之时,陡然瞥见对面一家书店的招牌上写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已到货,欲购从速”。
曾世庭盯着招牌看了许久,倏地蹙眉,又继而舒展,仿佛是读懂了某种隐秘的暗语。
他沉了口气,调转方向,朝书店走去。
复古的门把手咔哒一旋,曾世庭推开门阔步走进,里面传来了一声——
“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