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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照着地址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只见大门破败,墙皮斑驳,窗户也漏了好多窟窿。
曾世庭正要敲门,欢迎却就一把拦住他。
“等等——”
“怎么了?”
“我还没准备好,有点紧张。”
一时间,欢迎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血液不断上涌,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自己太爷爷。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岂不是拥有了扭转一切的能力?
她缓了好久,才终于稳定心神,敲了敲门。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请问,这是官长生的家吗?”欢迎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脚步声逼近,那女人打开了院门,抬眼狐疑地打量着二人,“你们是谁?”
那女人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
欢迎连忙道:“我是官长生的远房亲戚。”
却见那女人叉着腰道:“俺怎么不认识你啊?俺就是关嫦婶。”
欢迎满头雾水:“你是官长生?可他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啊……”
“什么男人女人的,俺就叫关嫦婶。”
曾世庭确认问道:“请问,你的名字是升官的官,长生不老的长生吗?”
“不是啊,俺叫关嫦,关门的关,嫦娥的嫦。街坊邻居都叫俺婶子,时间长了就叫关嫦婶了。”
一字一句都像一盆冷水浇在欢迎头顶。
她惘然道:“对不起,可能是我们找错人了,恐怕是户籍科登记错名字了。”
那女人一拍脑门说道:“俺想起来了,前几年是有几个戴帽子的生瓜蛋子来俺们这儿挨家挨户敲门,问叫啥名字。俺当时正喂猪呢,没空搭理。这生瓜蛋子干活儿就是不靠谱!”
闻言,欢迎难掩失落,巨大的期待竟变成了一场乌龙闹剧。
两个人连连抱歉,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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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失神落魄地走在路上,倏地,脚上传来一阵刺痛,顿时膝盖发软,险些跌倒之际,一双手稳稳托着了她。
曾世庭忙问:“你怎么了?”
“我的脚突然好痛,可能是高跟鞋穿久了。”
欢迎本想推开他自己走,但来自对方手臂的力量却毫不动摇,曾世庭扶着她来到路边,靠在一个木箱上。
有了支撑后,欢迎也顾不上什么穿旗袍,什么淑女仪态了,直接弯腰把鞋子脱了,赫然发现后脚跟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欢迎疼的没忍住“嘶”了一声,“穿高跟鞋真是女性十大酷刑之首!”
曾世庭见状,单膝半蹲,从西装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我帮你处理一下。”
他垫着手帕托起欢迎的脚,让她把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将手帕折叠包裹在脚后跟的位置。
欢迎垂眸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曾世庭的手轻轻握着自己的脚踝,虽然有手帕阻隔着,但还是火辣辣的。
可能是疼得吧……
曾世庭没注意到这道自上而下的视线,他帮她穿上鞋子,抬眸道:“你再试试,还磨脚吗?”
欢迎一脸苦笑:“不疼了,估计都已经疼麻了。”
“你穿着高跟鞋跑了一天,肯定会不舒服。”
“我光顾着找人了,都没注意到脚疼不疼……”
曾世庭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个官长生对你很重要吗?”
“嗯。”
欢迎忽然敛容:“他是我来这里的全部目的和意义。”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连曾世庭都微微怔住。
“那……如果你找到他了呢?你想做什么?”
欢迎的表情无比认真:“我要跟他做一件,将会改变我一生的事情。”
闻言,曾世庭漆黑的眼眸,连同他整个人一起,一动也不动。
他在心中默默思忖,原来官长生是官真的爱人,她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与之共度一生。
想到这里,曾世庭心口的酸意浇灭了他眼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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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铅灰色的天空聚来一片乌云。
欢迎跺了跺脚,直起身道:“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曾世庭点头,向她伸出一只胳膊:“你扶着我,慢慢走。”
欢迎嗯了一声,抬手搭在曾世庭的臂弯,相触之时,她感觉曾世庭的肩膀肌肉突然有些不自然的紧绷了。
二人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黄包车经过。
欢迎心想,这年代要是有打车软件就好了……
她边走边张望,路过了一栋宅院之时,不禁微微侧目。
只见这宅院是个大四合院,垂花仪门,雕梁画柱,好不精致。
欢迎问道:“这房子可真气派,你知道这家主人是谁?”
曾世庭有些奇怪,“你不知道吗?”
欢迎摇了摇头。
“这是奉天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木材商万雄起,万老板的家。按理来说你应该认识才对啊,因为你们长生棺材铺的木材也是向万雄起订购的。”
欢迎恍然大悟,想起来太爷爷在札记中写道过,就是因为万老板这个唯利是图的奸商,搞得奉天木材市场乌烟瘴气,价格连连飙升。
她冷冷道:“他卖的木材可不便宜,原来赚的钱都用来置办豪宅了。”
不过欢迎紧接着又想到,太爷爷记录过,曾卖给万老板家一口长生寿材。
欢迎侧目打量着这栋宅子,莫不是,这里要死人了?
正巧,一辆黄包车突然路过。
曾世庭连忙叫住,两个人坐上了黄包车,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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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栋宅子里,却骤然响起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这声音空灵哀戚,时近时远,时有时无,更显得诡谲可怖。
高墙内,一间隐蔽幽深的耳房门前。
家仆端着东西匆匆路过,忽而站定,总觉得从里面传来若有似无的哭声。
身后,另一个家仆拍了他一下:“新来的,离这间房远点,小心让这屋里的女鬼把你缠上。”
那新来的家仆吓得小脸煞白,“哎呦你不早说,真晦气,赶紧走!”
突然,一道雪亮刺目的闪电劈过,窗户里仿佛映射出一个吊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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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欢迎和曾世庭在下雨之前,终于赶了回来。
欢迎站在三楼露台,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心中默默思忖,太爷爷,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
一楼屋檐下,曾世庭抬头望着楼上的官真。
好像从今天开始,他们之间莫名横亘起了一道高墙,而这高墙,他难以翻越。
想到此处,曾世庭眼眸微阖,当再次睁开时,似乎决定在心里斩断某种情愫。
他手里拿着做棺材用的工具,将棉布一点一点的缠在这些工具的把手上,就好像缠住了自己的心,让它不要乱动,不要随便狂跳,不要陷入的不受控制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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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露台上,欢迎对此毫无察觉。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寻找太爷爷官长生这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从屋檐上流下的雨丝变成了一根根针,落在地上的瞬间竟然发出了“叮叮叮——”的声音。
欢迎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的手机提示音。
霎时之间,潇潇疏疏的细雨变成了纷纷扬扬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