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庭抬眸问道:“是因为做棺材的原因吗?”
欢迎点头,想起来曾世庭的手之前练习雕刻的时候受了伤,便问道,“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曾世庭抬起手给她看,手指上的划痕已经愈合了。
欢迎看着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感慨道:“你这双手啊,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手,估计你在棺材铺也呆不了多久了……”
“你怎么这么说?”
“我听升官和发财说,曾家人来找你了。”
“那又怎么样?”
欢迎耸耸肩:“其实我知道,你早晚会回到曾家的,你那个弟弟曾世阆看似继承家业,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真正的曾家大少爷是你。毕竟曾云鸿是弑兄杀妻的凶手,他这个位置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你是曾云鹤的儿子,曾家人早晚都会请你回去的。
曾世庭却摇了摇头,沉下目光:“我不会回去的,今日我已经回绝了他们。”
“为什么?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棺材铺吗?”
欢迎有些意外,毕竟继承家业对曾世庭来说,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曾世庭的表情倏地有些严肃,他挺直了身板,柔声却坚定道:“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其实最近我也一直在思考,我作为曾家的大少爷活了这二十年,究竟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思来想去,我想我唯一学会的就是做生意。所以……”
他神情略有为难,“官掌柜,我想跟你借一笔钱,投资纺织厂。”
欢迎痛快点头:“好,我支持你。”
曾世庭很意外:“你不担心我赔了钱吗?”
“钱财乃身外之物,赔了再赚嘛。再说了——”
她抛给曾世庭一个明晃晃的媚眼儿,“你官掌柜我,有钱!”
欢迎心中暗忖,毕竟自己在边业银行里存着不少金条呢。
话虽是如此,但曾世庭还是一脸认真道:“你放心,投资纺织厂的事情,我已思索了良久,还算稳妥。我舅舅是讲武堂的军官,他告诉我入秋后,奉军将会需要一大批军服,搭上他的关系可以承接这单生意,再借我朋友的纺织厂来加工,所以这笔买卖应该是稳赚不赔的。”
欢迎很惊讶:“你舅舅是讲武堂的军官?那曾家人还敢那么欺负你?”
毕竟东北陆军讲武堂的校长是张作霖,里面的军官自然是老帅麾下的良将。
曾世庭道:“因为我舅舅几个月前随奉军兴兵南下,这段时间一直音讯全无,我们都以为他牺牲了……不过前几日我返回曾家时,得知舅舅拜托管家给我带了封信,说他下个月就会回奉天。”
“可即便如此,那曾家人的胆子也够大了,难道就不顾及你舅舅的关系吗?”
曾世庭目光一沉:“你要知道,曾家能做铁矿生意,当然背后也有靠山。”
欢迎思忖片刻:“要么是张大帅,要么是日本人?”
“没错。”
曾世庭无奈道:“这年头要想活命,要么当匪,要么当兵,或者认识其中一方。曾家本来搭着奉军的关系,才能在铁矿生意上分一杯羹,但近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他们便搭上了日本人。”
欢迎回溯了下之后的历史发展,说道:“那你离开曾家是对的,跟鬼子做生意是没有好下场的。听你这么说,纺织厂这单买卖还挺靠谱的,那你赚了钱,可要给我利息哦!”
曾世庭展颜一笑:“那是自然。”
欢迎倏地一愣,她发现曾世庭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他那凛若霜雪的五官一下子被这个笑容融化,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神采一掠而过。
*
就在这时,咖啡也滤的差不多了。
曾世庭倒出了两杯,在咖啡上加上奶油和磨好的巧克力碎,递过来道:“你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欢迎轻抿了一口,满脸惊喜,“跟店里的味道差不多,但好像没有店里的甜。”
“因为我们用的是幸福牌巧克力,我猜咖啡店用的应该是苏联的巧克力,一般来说,苏联的巧克力口感就会更甜。”
欢迎又喝了一口,感慨道:“哎,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棺材铺啊,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给我做咖啡了……”
曾世庭端起咖啡杯的手一顿,垂着眼眸问:“你……不想让我走吗?”
欢迎笑道:“我想不想也不重要啊,你毕竟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曾世庭闻言,心中蓦地一暖。
他喝了口咖啡,喃喃道:“其实我……”
欢迎侧过头,瞥见他鼻尖的奶油,不禁扑哧一笑。
“怎么了?”
欢迎朝他招招手:“你过来点儿。”
曾世庭不解其意,微微一愣。
欢迎上前一步,抬手拉着他的领结,想把他拽过来。
可手指勾上领结的瞬间,曾世庭领口的手打领结却倏地被扯开,宛如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那种感觉像是拆开了一件充满诱惑力的礼物。
这本是无心之举,但因解开的领结却平添了几分暧昧。
欢迎略迟疑,但还是抬起双手拽住领结缎带两端,微微用力,把人拉到自己的面前。
曾世庭不由得身体一僵,长长的睫毛上下翕动,清凌凌的目光不解地凝望着面前之人。
直到欢迎抬起手,堪堪地,刮了下他的鼻尖,擦掉了奶油。
那触感好似蜻蜓点水,荡开了湖面的涟漪。
被荡开的还有曾世庭的心神,他的心忽然变得像奶油一样软腻,好像对眼前之人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妄念。
欢迎盯着手指尖的白色奶油,突然察觉周围流动的空气仿佛变得甜丝丝的……
就在这时,欢迎看见自己的指尖长出一株曼珠沙华,转瞬间又宛如烟花般炸开。
散落的花瓣在二人之间翩然飞舞,再甜的梦,终也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