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哪怕是没见过多少大世面的农民，也知道孩子的病既然在县城治不好，就该去更好的医院。

可是主治医生已经找过市里最好的专家线上会诊，什么症状做过什么检查用过什么药，都跟那位专家一清二楚做了交代，得到的答复却是送去恐怕也没多大意义。

去医疗条件最好的京城？不管是主治医生还是那位专家，虽然没把话说死，话里话外却已听出他们并不看好。

何况一个从未去过京城的乡下人，两眼一抹黑，想想心里就没底，更怕孩子坚持不了那么远的路。

所以此刻这个手握尖刀的父亲就如被逼到绝路的兽。

狗娘养的老天爷已经把人逼到这个份上，这老骗子居然还来上门行骗，这一刻他彻底崩溃，举刀便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刘秋有把刘福使劲往身后扯，却怎么都扯不动，只好隔着傻大个对男人说道：“你家这事我真管不了，我多给两千，退你们五千，行不行？”

有花钱消灾的意思，更多是心疼这对年轻父母。

这句话让男人清醒了几分，不是因为两千块钱，只是觉得这老骗子虽然可恨，但肯退钱还肯多退，这样的人似乎罪不至死。

旁边脸色煞白呆滞的妇人终于哇的哭出声来，她疯了般夺掉丈夫手里的刀丢在地上，噗通一声下跪扯住刘秋有胳膊：“刘师傅，我求求你救救我孩子，我知道干你们这一行有的事不能碰，碰了会折寿，我以后给你立长生牌日日烧香，要钱也行，要多少你说个数，就算我们拿不出来，以后挣多少还多少。”

刘秋有看着六神无主的妇人，内心酸涩，他也跪过，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比谁都清楚，如果彻底扔掉尊严向人下跪磕头，那就是真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他是个心软的人，如果世间真有鬼，如果他学的那些传承真顶用，就算折寿，这个孩子他也会救。

可现在除了满心愧疚，他能做什么？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把几个护士招来，有年轻护士想过去劝劝妇人，却被护士长伸手拦住。

看着眼前凄惨一幕，年近四十的护士长只恨医学不够发达，世间还有太多治不了的病。

她对妇人的心情感同身受，她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这孩子要是没了，也就剜走了妇人的心。

所以去劝有什么用？即便劝得了人，劝的了心吗？

正心有戚戚，就看见满脸沉重的刘秋有绕过妇人走到床前，弯下腰伸手去摸孩子的脸。

这个举动让护士长猛的屏住呼吸，这一刻她竟荒唐的希望世间真有鬼神存在。

然而却不知道，这个做出异常举动的寒酸老农，只是被此情此景突然勾起回忆。

他想起很多年前，老二也是这样半夜突发高烧，村镇医生叫往城里送，于是他火急火燎骑车带着老二往县城赶，大福就在后面扶着弟弟一路小跑，就那样跑了五十里路。

那时大福多大来着？十二还是十三？记不清了。

此刻刘良正站在病房门口，他看着老爹这副模样，心有灵犀也想起此事，一时有些泪眼模糊。

所谓父亲是天长兄如父这些话，绝不是说说就能变成真的，而是一件件事堆出来的。

刘良使劲抹了把脸，收起心中思绪，缓了缓神，抬眸看向小孩头顶那个阴狠老太。

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那场风波，否则就能猜到这大概就是那户人家被灌了坟的老娘。

只是这样纠缠活人，是出于自己坟墓被灌的怨念，还是出于自家子孙没能讹到钱的护犊子心理，就只有这老太自己知道了。

刘良不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死了就是死了，人间的事就不该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