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有父子来到县医院时已经十点多。
救护车的灯在闪,住院部门口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边哭一边打电话,刘秋有叹了口气,迈步进楼。
一年时间,这种情形他已经见过太多,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喜怒哀乐。
他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这世上有福气平平安安活到老死的人究竟能有多少?
坐电梯来到四楼,走到病房前,手握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才推开门。
他终于还是狠不下心,二十万,大概能撑三个月,这是老二最后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到时就算狠不下心也只能放弃,真的筹不到钱了。
刘秋有朝病床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那个皮包骨头的身体上插满管子,已经瘦到不成人形,每看一眼就要扎一下他的心。
人成了这个模样,反倒不用时刻有人陪着,只需要每天过来帮他擦擦身子,按摩按摩躯体,这种事一般都是刘秋有来做。
傻子刘福在城里打工,每天骑自行车来回近百里路回村子里的家睡觉,不是医院不让他睡病房,而是在这里吃饭要花钱。
刘秋有打好地铺,让大儿子先睡,拿了个盆出去打水,准备帮小儿子擦拭身体。
刘福夺过盆咧着嘴笑:“爹睡,我给弟弟擦。”
刘秋有没跟他争,他大概是真的老了,每给老二擦一次那副瘦骨嶙峋的躯体,他的勇气就要被磨去一分。
刘秋有搬了张椅子坐到窗边,两手撑在膝盖上,望着远处万家灯火怔怔出神,下意识想摸出纸片卷烟,想起是在医院,又把手放回去。
他看着窗户上倒映出的刘福帮弟弟擦洗身体的模糊景象,心里神经质般默念:“小良啊,你再不醒就只剩三个月的命了,小良啊,你再不醒就只剩三个月的命了。”
一个护士推门进来,看见刘秋有父子,愣了愣道:“正找你呢,想好了没,到底还交不交钱?”
刘秋有起身:“交,交。”
护士暗叹口气,干她们这行,碰见过太多类似的事,熬到最后基本都是人财两空,至少她还没见过有一个能醒过来,可是该说的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这个明显很不富裕的父亲却依旧固执选择坚持。
想想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人间最惨事有几个受得了?
刘秋有见护士欲言又止,有些慌张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他害怕她又说那些劝他的话,更怕自己这次会被她说动不再选择自欺欺人。
就在这个时候,帮弟弟擦拭身体的傻子刘福发现弟弟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他愣了愣,下意识朝弟弟的脸看去,然后就见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
他那张憨傻笑脸霎时间无比灿烂,却用一种反常的平静语调连声说道:“弟弟醒了,弟弟醒了,弟弟醒了。”
刘秋有跟护士短暂呆滞后快速来到病床前,确定大儿子不是在胡言乱语,刘秋有转向护士声音发抖道:“这是不是就算救过来了?”
护士显然也无比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她让刘秋有父子保持安静,丢下一句我去叫医生就手忙脚乱蹿出门去。
刘良很快就被送进检查室,刘秋有在检查室外走来走去,哆哆嗦嗦卷了支烟叼在嘴里,内心患得患失,生怕空欢喜一场,更怕这是个梦。
检查室里,做了一年植物人的刘良呆愣愣睁着双眼,对拿着各种仪器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医生视而不见。
他才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从一年前失去意识那一刻起,他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修仙大佬满天飞。
是的,他穿越了。
一开始还抱着有朝一日能回来的幻想,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岁月消磨,这幻想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