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句话没说,径自转身回屋。
刘秋有笑脸变得有些不自然,带儿子在地垫上使劲蹭了蹭鞋底,小心翼翼进门。
这是一套三居室,装修中规中矩,不算豪华也绝不寒碜。
大哥刘春来正一手叉腰站在阳台打电话,三七分的乌黑发丝打理的一丝不苟,身板瘦削挺直,精神干练,看起来反倒比他这个弟弟要年轻至少二十岁。
刘秋有冲他小声叫道:“哥。”
这回刘福没用提醒,躬身叫人:“大伯。”
刘春来朝他们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事。
妇人已经坐到沙发上,她没叫坐,刘秋有不敢自作主张,跟儿子有些局促立在一旁。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刘秋有终于想起从儿子手里拿过水果,轻轻放在桌上:“这是自家种的桃儿,没打药,吃着放心。”
妇人没理,直奔主题:“是不是来借钱?”
刘秋有笑脸干涩。
妇人皱起眉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哥已经给你拿了十万,我家手头也不宽裕。”
刘秋有点头:“是,是,实在没办法了,能借的人都找过了。”
妇人声音拔高:“你自己日子不过了,也想把我家拖垮?当初要不是你搞那封建迷信的东西,你哥早就升上去了,没准已经调到市里,那可就比现在宽裕多了,说不定就有钱拿给你。”
突然拔高的嗓门让打电话的刘春来皱了皱眉,扭头进了卧室。
刘秋有见她翻起旧账,笑脸更加干涩,不知该怎么接话。
刘家有一门祖传手艺,给人驱鬼清宅,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
刘春来是刘秋有一母同胞的亲哥,是刘家长子,按理说这手艺该传给刘春来才对,但当初刘春来死活不学,跑去当兵,祖传手艺只能由刘秋有接下。
刘春来复员后分到县治安局,刘秋有在家务农,只有四亩地,一年到头刨不出多少东西,日子很不好过,两个儿子没人看不能出去打工,于是农闲时操起祖业,帮人驱鬼清宅挣点昧良心的钱贴补家用。
驱鬼清宅,这世间哪有鬼?反正刘秋有从来没见过,所以他知道这是蒙人的玩意儿,只是生活所迫,又算不上丧尽天良的买卖,也就昧着良心接活。
前些年刘春来副局长转正的关键时刻,他这营生被人捅到上面,大哥转正的事泡汤,嫂子找上门大闹一场,从那以后刘秋有就不太敢登大哥家的门,他们搬到微笑水城后,这是他第一次来。
妇人也知道这祖传手艺本来不该刘秋有接,说道:“千万别说你是替你哥顶缸,你哥既然能不学,你要跟他一样有主意,老头子还能硬逼着你学?”
说到这里气势忽然弱了几分,因为她知道自己那位公公的脾气,要是这传承没人接的话,一家子都安生不了。
于是紧接着又道:“你要是死撑着不学,就算最后硬摊到你哥身上,那我就不会嫁他,也省的趟你家这浑水!”
面对妇人的疾言厉色咄咄逼人,给人驱鬼时侃侃而谈能把人忽悠瘸的刘秋有,却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说错什么火上浇油。
要是借不到钱,儿子的命就没了。
所以他只是佝偻着身子赔着笑脸,不住点头说:“是,是。”
如果傻子刘福不傻,他就能看懂,这个一手把他哥俩拉扯大可称之为天的父亲,此刻已经卑微到不能再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