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卯看了汉子一眼,没接。
这人皮肤黝黑,嘬着一口整齐瓷实的牙花子,憨厚道:“小人糙惯了大人这样精细漂亮的人,肯定喝不来粗茶。”
他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冰糖丢进茶杯,递给金卯。
金卯盯着对方的脸,抿了抿嘴,伸手。
“啪——”档头在金卯手上打了一下,向大汉呵斥一声:“边儿去,没看到东厂办案么!”
说着,向金卯笑道:“金公公要什么样的茶没有?可别是瞧他长得周正,动了凡心吧?”
金卯:“你想多了。”
档头似笑非笑的瞧着金卯:“咱家开个玩笑,金公公莫要往心里去,走。”
一行人爬上马背,金卯也跨上马鞍,不料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金卯吸了口冷气,颤着手摸了摸腰。
幸好地上面着雪,背上没沾到脏水,他心里就好受些。
金卯半身不遂的支棱两下。
厂役跳下马背,把他提溜起来,档头揽辔笑了笑。
“金公公身子娇弱,早说啊,瞧把您摔的,若是伤到哪,小的们也不好和樊川王交代。”
金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脸上一热。
东厂手眼通天,连朝廷大员每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裤、命妇穿什么款式的肚兜、一夜几次……都明白着呐。
他和贺寅目标这样大,每晚关上门来做些什么,自然瞒不过这群人。
金卯尴尬的拍了拍腰上的雪粉,抖了抖脚,抓住马鞍。
档头说道:“东厂没有负伤缉查的前例,金公公且先在此养伤,小的们去王府吱一声,自会有人来接公公。”
金卯连忙道:“不必……”
一行人扬长而去。
金卯站在雪地里,和两边居民面面相觑。
不出一晚,“金卯被樊川王搞得爬不上马”的传言就会在东厂蔓延,明天,大家就要瞄他屁股了。
索性他丢脸丢习惯了,被人多盯几眼倒也不会掉一块肉,只要厚着脸皮,日子也还过得去。
“大人,屋里坐。”
土坯房里的汉子没心没肺的笑道。
金卯吸吸鼻子,闷头进屋,对方引着他来到火塘边,将一块兽皮折叠好,放在四脚凳上,金卯默不作声的坐下去,揉了揉手指。
火烧得很旺,一根铁丝从悬梁挂下来,挽了一个钩,钩上挂着一只烟熏火燎的茶壶。
壶里的水正沸腾着,从壶嘴里吐出一股白烟。
金卯伸手烤了烤火。
男人坐在对面:“不看我么?”
金卯抬眸望去,撇开头。
他还记着,这混账东西在林子里调戏他,没把口水吐在这张假脸上就算好的了。
“这些年……都在这里?”
“语气这般生硬做什么?开头要叫一声兄长,这是礼数。”
金卯拿火钳捅了捅柴:“混账东西不配叫兄长。”
男人笑了起来,隔着水雾,眼神有些朦胧:“还生气呢?那天不过是怕你被拐,特意试探你。”
“原来是这样啊。”金卯朝他勾了勾手。
金爽坐了一会儿,端着板凳挪过去。
“啪——”
脸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
金爽皮糙肉厚,不仅没生气,反倒贱兮兮的笑了起来,一把抓住那细长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
“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
金卯用力抽手,对方攥住他手腕,他没抽动,闷声道:“没死就行。”
金爽心里像吃了糖似的,攥着弟弟的手傻乐,在那纤细的手指上一根根咬着。金卯皱了皱眉,这傻大个打小就爱在他身上亲亲抱抱,他习惯了,顺手捏住对方的嘴唇。
“爹爹怎么死的?”
空气凝滞片刻,金爽看着火:“别问,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