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山县医院，二楼某间病房里。

高小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脸上像灶膛里燃尽的木柴一样，一片死灰。

此时，她的腰部以下，已经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之前从县城走回高家村的酸累，被毒蚊子叮咬过的瘙痒，救火时磕到膝盖的疼痛，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在她十九年的贫瘠生活中，她记得她曾无数次的偷偷祈祷过，可不可以不要让她感受到劳累和痛苦？

直到今天，她一半的身体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其他了，她才猛然觉得可怕。

是的，可怕！

可怕的她半身颤抖！

她觉得自己躺在床上的只有半个身体，而另外半个却已经没了！她已经，称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了吧？

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她明明那么努力！

从高家村到县城的路，要足足走上三个小时，她时常天不亮就出发走在路上了，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地走到县城，憧憬着今天就能够实现她的梦想，进入文工团！

虽然每一次在回来的途中，也会有对今天没实现梦想的失落，可她还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也许明天就实现了呢？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她只不过是救了一场火，竟然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大夫说了，她被砸到了腰，很可能伤及了神经，若是后面还没有好转，自己以后的人生很可能就要躺在床上度过了。

什么？

她最初听到大夫的诊断时，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根本就不值得她产生各种情绪。

可是，等她睡了一觉又一觉， 每次醒来发现自己都还在这张病床上，都还能听到身旁李晓霞嘤嘤嘤的哭泣声，才不得不接受噩梦怎么也醒不来的事实！

她，真的要瘫了？

可是，凭什么啊？

她做错了什么吗？

是！她承认！她之前之所以答应当林严的对象，目的就是想让林严帮助她进入文工团。

可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就是想要闪耀地站在舞台上，她也愿意用个人的幸福来换取她梦想的事业，等价交换，这有什么不行吗？

是！她承认！在一天天得不到入职文工团的消息后，她又把自己的目标转移到了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上。

可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就是想让自己以后能过得更好一点，而已啊？

这也不行吗？

今天，她又是失望地走回高家村，突然发现队上粮库的方向升起了浓烟，当时心里就是一惊。

但同时，她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兴奋了起来，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之前有救过刘佳的经历，还得到过公社的表扬和奖励，如果这次再做出了特殊贡献，那她离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就更近一步了！

于是，她拔腿就冲向粮仓，一边大声呼喊着“着火了”，一边赶紧找工具救火。

她当时看着奔腾的火焰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奋得浑身颤抖！

她带领着村里没上工的老太太们，一次次的端着盆，把里面的水泼向那肆意燃烧的火焰！

直到火被扑灭，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这时，众人的惊呼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