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餐一顿后又被拉着逛了街，程洱兄妹两人打打闹闹的回到居住的小区时，已经十点多了。

电梯里，程叶悠闲的刷着手机，轻声哼着轻快的歌曲，柔软的眉眼中溢出欢乐与愉悦。作为她轻松的代价，更多的重担便转交给了她亲爱的兄长。在一旁的程洱扛着大包小包，活像个无情的掂包机器。

突然，他侧过头来，和电梯镜子中的黑发青年对视，眼底的平静一般无二。

电梯无声平稳的上行，冷白色的灯光打下，镜中的电梯间里光影清晰。

这是我。

程洱看着自己的镜中倒影，心底默想。

我是程洱。

他突然勾了勾嘴角，按记忆中的力度收缩面部肌肉。看着镜中人脸上自然轻松的弧度，程洱双眸中却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这是笑吗？他不确定。

如果说这不是笑容，但他面部肌肉的每一丝细节都还原的栩栩如生，和程洱观察过他人的笑容一般无二，这怎么会不是笑？

可如果这是笑容，那他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丝毫喜悦？只是像一汪冰冷的水潭，无论如何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程洱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不会笑，他很清楚这是自己的不同。

不仅是笑，从更严格的方面来说，程洱甚至没有与他人共情的能力。他几乎失去了喜悦悲伤愤怒等所有的情绪，总是平静漠然的面对任何事物，像极了毫无生机的人偶。

程洱不会笑，不会哭，甚至连表情都无法自然流露。他自然知道这是不同寻常的，没有感情的他就像闯进人群中的野兽，是绝对无法融入普通人的社会中的。

十年前，曾经年幼的程洱背着程叶在废土流浪，难以想象两个弱小的孩童是如何在那猩红色的世界生存下去的。而自从机缘巧合躲入探索队的车队那一刻，程洱就明白自己需要伪装起来，不让自己冷血漠然的本质暴露。因为没有正常的人类会和他一样，而不正常的人类，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从那过后，进入瑕光，接受教育，寻找工作……程洱这十年内的每一天，都无时不刻的进行模仿与伪装，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像正常人一点。

他学着伪造笑容，不断模仿他人的面部表情。他竭尽全力让自己笑的更加自然，用那副轻浮自在的面具隐藏自己的鳞片爪牙，让笑容几乎变成了程序化的肌肉运动。

但程洱其实并非无血无泪，而只是很少有人或事能够令他冥顽不灵的感性神经做出回应。在面对特殊的人时，他早已僵死的感情却能正常使用，就比如他的妹妹——程叶。

“哥，你看什么呢？”

少女的脸蛋闯进镜中，好奇的目光随着镜子折射，与程洱对视。

碰上程叶晶莹的双眸的瞬间，程洱心底麻木的情感终于活了过来，像是温热的甘泉一般涌出，浸润了时常冰冷干涩的心脏。

程叶是他心脏的钥匙，程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不如说，程洱至今仍能压抑本性在正常社会中生存下去，全都是依靠着程叶的存在。

程叶是个活泼开朗的可爱女孩，每一寸肌肤都浸透着阳光和鲜花般的美好，这样的孩子值得整个世界去喜爱。

程洱的情绪也只会随着她而改变。她笑起来，程洱便会跟着开心。她难过时，程洱同样闷闷不乐。程洱相信，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同程叶一起活下去，他难以想象失去程叶后自己该如何独自生存。

程洱微笑着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眼前少女的脑袋，满眼温柔。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妹妹，程洱也愿意继续努力的生存下去，拼尽全力去守护他心底这唯一的珍宝。

“说话呀，看什么呢？”程叶捅了捅程洱的侧肋，但后者仍是微笑着不出声。

见到程洱不说话，程叶赌气般撅起嘴唇，白皙的柔软脸颊轻轻鼓起，气哼哼的别过头去。

“哼，去去去，我不稀罕你了。”

电梯门打开，程叶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佯装恼怒的把程洱甩在后面。

程洱失语低笑一声，跟了出去。

打开家门，玄关灯亮起，照亮了程洱两兄妹不大但温馨的小窝。

两室两厅，面积适中。虽然房屋本身有些老旧，但得益于两人打扫的勤快，屋子里依旧窗明几净。

客厅里的沙发松软宽敞，堆满了程叶珍藏的各式玩偶。置物架靠在墙边，上面摆放的物品井井有条。

一面空墙上粘贴着程洱程叶两人的合照，相片中，两兄妹相互依靠的身影贴满了墙面。

墙角挂着几盆郁郁葱葱的绿萝，向阳的阳台摆着各式各样的花草绿植。就连茶几与餐桌上，都有鲜花不甘寂寞的盛开。

绿叶清新，花瓣明艳，现代化的房屋中竟然绿意盎然，简直像是踏入了一座小花园一般。这是程洱兄妹两人都喜欢的氛围，按程叶的说法就是所谓“大自然的气息”。

这个世界的生态已经被猩红污浊，城市里也处处充斥着冰冷的钢铁，像这些未被侵染的植物已经很难寻找了，有些种类近乎灭绝。城市中心区的生态园门票更是日日供不应求，观赏植物在这个时代几乎成为了奢侈品。

而像程洱两人这样待在家里，就能享受这怡人的嫩绿并非没有代价。像绿萝，仙人掌等易于养护的植物还好说，那些名贵娇嫩的花草贵重几乎比拟黄金。哪怕程洱有探索队的高额收入，置办家中这些绿植也花了他将近两年的积蓄。

至于最令植物爱好者们头痛的养护问题，程洱两兄妹反倒毫无压力。无论是程叶还是程洱，好像都天生擅长侍弄花草。这么多年来，家里竟然连一盆花都没有枯死过。

“我回来啦！”

像是再给满屋的花草打招呼一般，程叶一打开门便蹬掉鞋子，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冲进屋子，兴冲冲的喊了一声。

她甩下外套，娇小的身影一个飞扑便扎进了沙发的玩偶堆中，尽情的撒着欢。

少女在家从来都不太在意形象，像一头欢乐的小熊一样在沙发上打滚，抱着她的玩偶伙伴们玩起了过家家。

“来，小恋，快和哥哥打个招呼！”

程叶把一只白猫玩偶高高举起，对着程洱嘻嘻笑道。

“哥哥，哥哥！我是小恋，欢迎回家！”

“好久不见，小恋。”程洱自然的配合着妹妹的游戏。

除了侍弄花草，程叶还有收集玩偶的爱好。家里大大小小摆着二十几个玩偶，从动物到昆虫一应俱全。每个玩偶都有自己的外号和身份，或是恋爱脑的白猫少女，或是心口不一的蜘蛛公主……

少女躺在沙发上，脚下踩着蝴蝶和雄狮，身边依靠着海星和鲨鱼，怀里还抱着白猫和蜘蛛。娇嫩的脸蛋挤在一白一黑的玩偶之间，似乎在和玩偶比拼谁更柔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