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发现自己的思维渐渐转变到了一个庸人的思维状态中去了，就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思想在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中被所处环境悄悄诱骗关进了一堵禁锢的墙壁里去了。

也许有人会心想，农村人就是那样，其实不管在物质条件，精神条件都极度匮乏下的农村里，那些不太现实的积极观念，本就是另一番天地里面生长的遥远不可及的长生树的果实。

身处火汤又哪能企及到极乐？

反倒最后是农村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犹如牢狱镣铐一般的血土地，却被某些城市人视为是最为美好惬意的舒爽生活的隐士状态......

他们赞美着吟唱着乡村是乐土？他们是来到农村里面游山玩水对着烈日底下的农民们指手画脚找乐子玩的。

真正的农村人看到这些猪狗乱开口，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看狗杂们是在城里头享福享够了！想要来吃泡酸菜啃老梭边了！”【注1】

苦难从来无需赞美，赞美苦难，无异于谋财害命。

荒年时节，家家户户灶台上囤着的都是万年不变的一缸钵俗称“人影子”的稀饭。【注2】

又苦又涩的黑皮子烂红苕梗着脖子缩紧起屁儿劲也要硬咽下去，但就算是烂红苕有时也不一定能够吃的上。

粮食，从来都是金贵放光的！

娃娃们若是能够吃上一碗红苕汤配水叶子猪油面那可真是欢喜地要上房揭瓦比过年还要开心十倍。大家都在心里盼望着风调雨顺庄稼能有一个好收成，能为集体缴纳好自己的那一份干干净净的粮食。

粮食，永远都是宝贵的！

......

......

秋橘哼唱着歌儿一路欢蹦乱跳的来到了黄昏水，刚到田塍边她就听见了孤浪父亲声震屋瓦般的训骂声：

“你硬是是个大家闺秀没做过庄稼？暗点我说你，求经不懂——当骟匠！你又要忡气成个气泵跟我两个生死不安逸！”

面对父亲的训斥孤浪并没有选择顶撞，他不想再去顶撞他了。哪怕以后他说的在理和没理，就像老板桶一样......

秋橘隔着田塍喊了孤浪一声后挽起了裤腿便梭下了田，齐没过小腿深的水田里非常难行。

每一次脚踩进稀泥里再拔出来都会发出“哗”的一声犹如井边的压水器往上吸水一般的响声。

王仁民一脸诧异了的看了看秋橘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秋橘甜甜的叫了一声“叔叔”。

手足无措王仁民收起了臭脸继而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慌忙的应答着，秋橘说道：

“叔叔，我是来帮你们家收稻谷的，昨天我就和孤浪讲好了的。”

“好哇！我们家表示隆重的欢迎。”秋橘瞄了一眼孤浪，她看见孤浪在羞羞的偷笑着。

王仁民对着儿子吩咐道：“你来打谷子，禾镰拿给幺妹用。”秋橘抄起禾镰就风驰电掣般的割起了稻谷。

禾镰掠过稻叶割破稻杆的脆声“呼呼啦啦”像是在刮白毛风一样。

短小的禾镰在秋橘铿锵有力的手中变成了一件披荆斩棘的开山利斧。

雷厉风行的秋橘犹如是在表演舞蹈一样的潇洒身影看得孤浪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男儿吃饭要如虎，女子吃饭要过数！”

孤浪心里忽然想到了这句话，这是父亲以前念叨过的饭桌规矩。

就一会儿的时间秋橘就已经割倒了一大片的水稻，王仁民举着茶盅子喝了一大口酽茶，冲着天空大吼了一声。

随后就用挡遮架在了板桶的两面，竹挡遮犹如大船升挂起来的船帆一样。

他检查了谷架子一遍，这个谷架子是用白杨树为龙骨制作成的长方形框架。

框架里面是相互交叠的楠竹片，榫卯在两边龙骨里面的楠竹片异常的牢固，所以能够承受住谷穗在上面最为猛烈的撞击。

王仁民抡起了一把稻谷，“嘿”的一声用尽全身的气力将手中的稻谷打在了谷架子上。

飞溅四散的稻粒被挡遮给挡回进了板桶里面，谷穗碰撞到谷架上发出了一声犹如擂鼓一样的沉闷声响，一股青草味的稻叶汁水直冲进孤浪的鼻子。

孤浪抖擞了精神又抖了抖身体，紧了紧握在手里的稻谷也用尽全力的抡打了起来。

有秋橘在身边陪伴手利脚勤的他心情舒畅极了，尽管被汗水迷得睁不开双眼。

尽管脸上被尖锐的稻叶划着又痒又躁，辣椒水一样辣的阳光足可以烤熟一切鲜活的生物，橙黄饱满的稻穗在炽烈的光芒下像一颗颗金光闪闪的黄金。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太阳像一把柑子刺一样在头上悬着，他在心里念叨道：“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临近中午时分他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而远处的秋橘仍然干劲十足......

晃眼到了晌午，二妹和三妹在田塍上叫喊着他们吃饭，幺妹们的手里端着缸钵拿着碗筷。

美月看到田里还有一位帮忙收稻谷的姐姐时，连忙支使三妹跑回家去拿了一副碗筷来，大家围坐在树荫下开始拿碗舀着凉稀饭。

早已按耐不住腹中饥饿的孤浪狂喝了两大碗的稀饭，两大碗稀饭下肚后他才问二妹和三妹吃了没有？

满月抢着说着：“我和姐姐早都吃过了。”满月将好奇的移到了秋橘的身上说道：“大姐姐，你好厉害呀！”

“就是，就是，要是成为了我们的嫂子就更厉害了，哈哈哈哈哈。”二妹突然抢话道。秋橘冁然一笑，王仁民睖了二女儿一眼美月立刻哑了。

孤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又摸了摸小满月的脸蛋儿。满月捏着哥哥的手扑哧一声笑道：“大哥，你打谷子的时候给我逮秧鸡回去耍儿嘛？”

孤浪这可犯了难。“耍儿啥子秧鸡噢？你要是搞了秧鸡二天子泡的酸菜都是喝风臭！”父亲教育道。

二妹仰头自顾自的大笑着。小满月很是委屈，她极不服气道：“打鱼雀儿可以耍儿不嘛？”

“打鱼雀儿耍了你狗日的二天子变打鱼雀儿！”【注3】

“实在想去耍，到时候我去缴纳公粮的时候你跟我一路嘛，你还是挑挑扁担。”父亲微笑着。

“我还没有扁担高！”满月嘿嘿笑道。

父亲狼吞虎咽吃完后，他立马就用撮箕将板桶里面湿漉漉的散发着热气的谷子装进了箩篼里准备挑回到晒谷场上进行晾晒。

“你的眼睛要观事噢？”王仁民晃眼瞧了下农具：“人家幺妹在这里你要好生照顾唗，等拢太阳偏西倒的时候再打谷子，你不要充碓窝！”

【注1】：人影子稀饭，稀饭清汤寡水能照出人的清影，故乡民们调侃为：人影子稀饭！

【注2】：老梭边为老酸菜，乡民的一种调侃叫法。

【注3】：打鱼雀儿：翠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