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一弯新月挂在枝头。屋里早已熄了烛火,月合衣躺在床上,视线穿过窗外萧疏的树枝,凝视着那轮点亮漆黑夜空的月亮。许久许久,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终于,护卫们的鼾声传来,晚间下在他们粥里的蒙汗药起作用了。不过月担心伤着他们身体,只放了很少的剂量,所以她必须快去快回。深秋的夜很静很静,除了鼾声,她还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轻而浅,揭开被子,赤足踏在地板上,冷冷的感觉令她本能地微微一缩,她穿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的云布鞋,披上挂在架子上的棉布长裙,又随手拿了纯黑色的丝质斗篷披在外面,把自己整个包裹住。
待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时,她轻轻唤了一声:“赵副将。”……只有鼾声回应她。她轻轻打开门闩,因为她跟将军说晚间房屋近处不想太多人打扰,所以外面的岗哨临时撤走了好些人,甬道尽头是侍卫们的值班室,三更以后也都将门关着了。有烛光从门缝中漏出来,她屏息静气地侧耳倾听,寂静一片,除了不时的鼾声,无声无息。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又快又急。
打开门,门两旁的赵李两位副将果然都昏睡过去了。她轻轻又叫了一声:“李副将。”见他也没有醒来,她又轻轻叫了他两声,最后大着胆子凑在他们耳畔叫了一声:“喂。”两个护卫仍旧沉沉睡着,一动不动。她进屋拿了两条小毯子给他们盖上。然后又把事先准备好的形似士兵的两个稻草人立在门旁,又给他们穿上军服,这样远远望去就跟真人在守卫一样了。这稻草人原是张老汉种菜的园子里用来吓唬年兽的,入了深秋,休了农,暂且用不着就收到厨房里……
园子里空旷旷的,值班的护卫们都在甬道西侧的小房间里,可是那是出去绕到后山的必经之路。她心里犹如奔跑着一只小鹿,噔噔噔跳个不停,护卫们说话的声音裹挟着秋风听起来嗡嗡嗡的,她放轻了脚步,大着胆子迈出一步又一步。
窗内,两名士兵卫正低头喝着小酒,就着桌上的一盘花生米,还有一士兵名正低头擦着手里的尖刀,她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就跨了过去,裹着黑色斗篷与黑暗融为一体。绕到屋后山脚下时,她一颗心跳得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竟然就这样闯过来了。白天时,她已经勘察过路况,上山的大路也有士兵把守,所以只能沿着乱石山边沿的野路子爬山,再绕到后山去。晚上视线不好,野路子极为坎坷难行……突然,一个跳跃的影子跳进进了左前方的灌木丛,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把她吓得呆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喵……”,哦豁,原来是只野猫。
等她好不容易终于到山顶时,她脱去了斗篷,好让光在林中闪现,这样阿爷好知道她的位置。没走多久,果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丫头!”
“阿爷!”她欢喜得回应。
等她蹦蹦跳跳到阿爷面前,这一刻她仿佛又变成了山林中那个最快活的小孩子。
“孩子你受苦了!”阿爷用烧得扭曲了的手轻轻得抚了抚她的鬓发。
“阿爷,你也受苦了……你的脸还有你的手……”她看着阿爷脸上手上的烧伤禁不住流下泪来,“阿爷,你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丫头回去找过你,可是什么都没找到……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昨晚上你怎么及时赶到救我的……”
老人为她擦了擦眼泪,听着她小嘴叭叭说个没完,不禁欣慰得笑道:“阿爷尽管经历了很多辛苦,可是此时此刻能听到丫头说话,看到你安好,一切便都不足介意了……”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咳嗽起来,开始仿佛还强压着,后来越咳越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额头上青筋暴出,渗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月看他咳得这般厉害,顿时心慌,忙为他拍背,又扶他坐到路边山字石上,用手帕为他拭汗,“阿爷,你怎么了,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阿爷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会儿,又喝了水,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帕子稍稍移开,一抹刺眼的血痕一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月早就看见,心头一阵心酸,便紧紧抱住阿爷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低声问道:“阿爷,大夫看过了吗?有药吗?”突然又抬起头来,“阿爷,丫头可以为你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