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到底小孩子家,不知啊,不管饥年富年,总要节俭度日才是啊。”这李家阿奶说起谎来,让人听了真得跟真的似得。
“嗨,我们年纪大了,只管享福就是了。”那位婆婆应和着说。
到此,老太太感到有事可做了,她有了个想法。假如她是个男子,她一定会猛拍一下自己的额头。她顺口绉了个幌子,急忙赶回家来,进屋就把初儿唤进来:
“初儿知道你大哥哥要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我问过他,我,但是他不肯告诉我。”
“初儿,阿奶想让你做件事。你大哥哥要去哪里,阿奶知道了,阿奶给你雇辆车,跟在他后面,你去看看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回来告诉阿奶好不好。”
“噢,那要去什么地方呢阿奶?”
“去龙泉镇。”
“龙泉镇听说并不远,那里好玩吗?”
“听我说,初儿。”她顺手抓了一大把碎银子给她。
“我在听,阿奶。”
“注意了。”
“嗯。”
“阿奶会让祭祀婆婆的聋哑阿弟驱车带你去。他在离我们很远的村镇,这两天刚来,他不认识你大哥哥,大哥哥也不认识他。阿奶担心你大哥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去跟着看明白了,回来让阿奶知道。”
初儿对这种偷偷摸摸的跟踪工作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那一把碎银子还有听说很好玩的龙泉镇却使她很动心,而且觉得这种好处今后还可能会有。她便接受了任务,说道:“您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的阿奶。”跟着,她又对自己说:“这下要装扮装扮了。”
老太太亲了她一下,说道:
“初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你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初儿冲阿奶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当天晚上,大胜来到驿站,取马上路,绝没有想到有人跟踪监视他。至于这位监视者,她钻进马车所做的第一桩事便是睡大觉。这是场地地道道的酣睡。她自幼被爹爹祖母兄长娇宠,性格肆意快活,天不怕,地不怕,在马车里睡得四仰八叉。
天刚蒙蒙亮时,车夫猛得敲打车门,她这才醒过来。
“谁啊?”她喃喃地说,人还在半睡状态,“天还没亮呢,叫我干嘛。”
随后,她的记忆力一步一步地清楚起来了,这是醒来的效果,她想到了阿奶,摸到了口袋里的碎银子,以及答应阿奶看明大哥去向的事。
“大哥哥还在前面吗,”她一面想,一面扣上她外衣上的纽扣。“他一晚上在路上休息了吗?”
她打开车窗往前看,只见马被交给一个酒馆小厮,大哥一个人正急急徒步向前走着。
一个乡村小姑娘,站在酒馆前面的大道上,混在一群马和马夫当中对着行人叫卖鲜花:“带点鲜花送给夫人小姐们吧。”
大胜走到她跟前,买了她篮子中最美丽的一束鲜花。
“这下子,”初儿一面跳下前车厢,一面说,“我可要知道大秘密了。这些花,他要拿去送给哪个姑娘呢?除非是个顶顶漂亮的女子才配得上一簇这么出色的花,配得上当我嫂子。我一定要去看她一眼。”
现在已不是完成阿奶给的任务,而是出自本人的好奇心,正如那些为自身利益追踪的狗一样,他开始跟在大哥后面。
大胜一点没有注意到束起头发装扮成男孩子模样的初儿。天色越来越明,镇上已经开始了早市,许多珍奇稀罕物琳琅满目,他一眼也不望,仿佛周围的任何东西全不在他眼里。“他真够钟情的了!”初儿想。
大胜朝着山上走去。
“唉呀,”初儿对自己说。“上山了!大哥该不会真得做了山贼,还娶了压寨夫人吧。”
又爬了约摸半个时辰,山上人越来越少,初儿只好隐藏得越来越隐秘得跟着才不被发现。只见大哥到了半山腰几间茅舍前不往里走,却朝茅舍后绕了过去,绕到舍后墙垛的角上突然不见了。
“应该到了吧,”初儿说,“可以看到那嫂子了。”
她踮起从二哥哥那里偷穿来的长筒靴的脚尖,朝着大哥拐弯的那个墙角走去。到了那里,她大吃一惊,停着不动了。
大哥哥,正两手捂着额头,跪在一个坟前的草丛里。他已把那簇鲜花的花瓣撒在坟前。坟前有个木头十架,上面写着一行白字:“杏林月”。大哥哥正在失声痛哭。
那“姑娘”竟是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