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三杯过后说话就不算了(2 / 2)当医药代表的日子首页

刘主任点点头:“中药讲究的药性,入不同的经络而发挥不同的作用,其目标在于调和阴阳,祛邪扶正,固本培元,所以用药讲究辨证施治、一人一方,方剂是传下来的,但也是必须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加减的。做成成药,不仅成分剂量固定,而且给药方式不同,效果自然不容。

虽然现代科学仍然没有证实经络的存在,但没证实也不该否认,毕竟沿着脉络分布的穴位,在针灸按摩的时候,所显现出来的作用是不可否认的。

中医确实有很多流派,有医经学派、经方派、温补派、温病派,以及伤寒派、岭南派、火神派等等,你说的这种师承派和学院派的分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而随着师承派老去,学院派当家,纯粹的中医在大医院正在消失,只剩下散落在民间的那些,不成体系,也不成气候了。”说到这里,刘主任脸上露出一丝伤感和担忧。

李越知道了,他的看法跟刘主任至少在方向上是一致的,胆子便壮了一些,继续说:“刘主任说的是哦。还有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就是中医的环境不同了,在综合医院里的中医,被西医的各种检查设备包围着,各种手术、导管、支架甚至移植等新型治疗手段不断出现,使老百姓来综合医院常常不选择中医,社会上这些年还流传着‘中医保健,西医致病’的说法。

就连各级中医院也全盘西医化了,大夫挂着听诊器,B超、CT磁共振,各种化验检查,然后也是手术、支架,输液、导管,跟西医院几乎没有差别,中医中药几乎退到了辅助、配角的位置。

这也不能怪医院的领导,卫生主管部门的考核体系并不具有中医特色,医院为了生存和发展,也不得不这样子啊。中医大夫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加觉得自己纵有一身本事也没有用武之地,心灰意冷,跟着西医化了。”

在座的几个人听了这些话,不仅纷纷点头,还议论了几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越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到,“就是中药的问题。我们单位中医科的同事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好中医也会被不好的中药耽误了’。这是一个不争的现实,现在的中药存在的问题很多、也很大。

比如因为动植物保护的因素,一些像犀牛角、象牙和穿山甲鳞片这样的药材已经买不到了;而种植的药材与野生相比药性变了、效果差了,还有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硫磺熏蒸、掺沙掺土、发霉变质等等问题。

而且国家的中药材标准也是化学的、西医化的,不太适合中草药。所以同样的方子效果可能不一样了,用量也不好把握了。”

说到这里,大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除了揭露中药材存在的各种问题,也纷纷表达对当前中医药环境的不满。李越趁这个空抓紧吃了几口菜,喝了点水。

“哈哈,想不到李大夫对中医还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和见解,真可以说‘於我心有戚戚焉’,也可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刚才的一番见解,我也基本同意。

说到中医没落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中医典籍的遗失和谬传。一部分古籍没有传下来,还有一些在传抄的过程中出现了谬误,当然,还有几次是人为焚毁的,甚至建国后还有一次,这是无法弥补的损失。希望将来有一天国家能重视这个问题,也许还可以从考古发现或者民间搜集整理弥补这些缺憾。

无论如何,你说的很让我这个老中医欣慰和温暖,如果西医都这么看待中医,管理者也能够客观看待和重视中医,中医还是有希望振兴的。来咱们干一杯!”刘主任笑着说。

这一杯所有的人都响应了,大家一齐干了。李越连说谢谢,又补充了一句,更像是火上浇油:“还有就是职称晋升体系,也是西医化的,没有中医的特色。”

大家议论的声音更大了,隐约听到了几声骂娘的声音。中医大夫常常是有个性的,越是大牌的中医越有脾气,还真是。

李越觉得差不多了,赶紧端起酒杯熄火:“各位老师,还是算啦,刘主任让我说说看法,没想到把你们的火给点着了。我们还是不说这个话题了哈,一起干一杯!”这次只有李越一个人干了,其他人仍然只是抿了一口。

“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中医科的病人还是蛮多的嘛,”李越说到,“我每次去门诊的时候,都看到有很多病人在门口排队候诊。”

“那倒是没错,”刘主任接过李越的话说,“不管环境怎么样,我们还是得给病号把病看好,只要心里首先想着的是病号,其他的都是小事,顺其自然吧。”

“对么,医生也是人嘛。”李越笑了。

“医生也是人,”刘主任用手指点了点李越,“年纪不大,悟性不小。哈哈,我这是第二次听你说起了。”

“啊?那天您也在啊?”李越知道刘主任指的是哪一天了。

“是的,那个新产品发布会我也去了,去得晚了点,坐在岳主任后边。我跟老岳一起当知青插队下过乡,就住在一个屋。后来先后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上了大学,他学的是西医,我因为爷爷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就学了中医。

你那天的讲话我也很赞同,倒不是说你帮大家找了一个理由或者借口,大环境我们改不了,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应该的。你那句‘医生也是人’可以从很多个方面理解,我们科的大夫还讨论了一阵呢,大家都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要不,这顿饭还未必会来吃呢。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来,我们大家也敬你一杯!”

这次又是所有的人都干了,李越觉得自己莫名地被感动了一下,心里一暖,眼眶有一点酸痛。

第二天,李越先去了岳主任他们医院,例行公事地到几个科转悠了一下,也没什么事,就到门诊跟岳主任聊了聊天,说了昨天晚上跟中医科吃饭的事儿。

岳主任也说了一些当年插队当知青的故事。当时有个说法,关系最铁的人除了同学、老乡之外,还有“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的,岳主任和刘主任认识二十多年,关系自是不一般。

他们两个人当年不仅一起插秧种稻,收割脱粒,也一起下河摸鱼捞螺丝,一起赶场卖草药,甚至还一起跑十几里地去别的村子看一场电影。苦日子更让人团结,相处的感情也更纯真。

工农兵学员是时代的产物,电影《决裂》就忠实地反映了当时的情况,劳动人民上大学,凭的是手上的老茧。李越也听一些工农兵出身的老师讲过这段历史,有的学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上了大学完全跟不上,急得直哭,还有的不得已只能退学回家继续种地或者打铁去了。

坚持下来的还是那些有一定文化功底的人。但恢复高考之后,新生代的大学生逐渐充实到了技术岗位上,“断代”的情况也逐步得到了改善。

到现在,工农兵学员除了陆续退休的,剩下的多数转岗到了管理岗位上,全国很多医院都是工农兵出身的院长、书记,而他们这些人在管理岗位上干得更加得心应手,很多医院也正是在这批人的带领下壮大发展起来了。

像岳主任和刘主任这样坚持在一线技术岗位上的已经不多了,他们当中要么是出于对所从事工作的热爱,比如刘主任;要么是没有门路去当领导、只能在现在的岗位上熬到退休的,比如岳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