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没有手机，那时候的手机都要几千块钱一部，最流行的摩托罗拉要一万多块，老板们很喜欢把它和BP机一起挂在腰带上，简直不能更威风了。

李越只有一个挂在腰带上的BP机，新买的，还是数字机、而不是汉显的，杂牌子，450块钱一个。名片上印着的是单位的电话，和自己的呼机号码。

上周过来的时候李越就已经发现了，张诚说的是不标准的普通话，而且他的口音中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

果然，张诚问了一句：“你说你是北方人，北方哪里的？”

“山东，烟台。以前是儿科医生。”

“医生？哦，你的普通话说的还怪好，听不出烟台口音。”

“是啊，我们老家话就连山东有些地方的人也听不懂，来到这边更是，只好说普通话。我上大学的时候才开始学着说普通话，不过还是带有山东口音的。”

“嗯，我也一样，普通话说不好。我是临沂的，上大学的时候考过来，毕业时分配到这家医院，已经十年了，现在算是在广州安家落户了。”

“哦~~~那咱俩是老乡哦，我运气还怪好。呐，跑这么大老远出来、碰上个领导还是个老乡。”李越用不太熟练的莒南话说到，模仿的是大学同寝室好兄弟瞿云峰的口音。

李越很喜欢模仿不同的地方的口音，他觉得方言有着独特的魅力，更加生动和贴切。

“邪呐（方言，男性用语气助词），什么领导不领导，就是个跑腿干活的~你这临沂话是从同学那里学的吧？”

【备注：邪呐是鲁西南方言，男性用语气助词，用在句子开头，无实际意义。】

“恩呐，有个兄弟是十字路、瞿大庄的。”

“哦，还挺巧，我也是莒南的。嗯~~~我还真得跟你说说啊，你刚才那一招看起来挺能糊弄人的，但也不太容易成事儿。

还什么、什么领导要你跟我说个事儿，他是哪个领导？谁的领导？我们有内线电话，还有手机，真有事儿早打电话了。”

“抱歉、抱歉，我这不是看排队的人太多了么。也正好请你出来抽根烟休息一下。”

张诚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回头看了一下楼梯下面，伸手从信封里面拿出了李越的名片，装进口袋，然后把信封塞回到李越手里：

“你举着个包晃荡，我就大约摸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我如果不出来，你这招根本没用。我跟你过来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是看着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想来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你….以后千万别这样干了，太莽撞。

既然是老乡、同行，我还比你大几岁，跟你多说两句…见面礼就免了……行了，别拉拉扯扯的了，不要就是不要，真事儿的！我也不能出来时间太长了~那边还一堆人等着。给你留个我的名片，你以后有事找我就先个打电话。”

李越脸上的表情简直要哭出来了，拉扯着要把信封塞回去。张诚很认真地制止了他，说：“一会有人过来看见就不好了，你就走这个楼梯下去，我回去了，你也不用过去了。”

两人临别时用力握了握手，张诚拍了拍李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刚入这一行，很多事还不明白，以后不要这么莽撞，那样做很容易出事。要先向老代表们请教，弄清楚里面的道道再说，不要急。

过两天有一家公司的大区经理要请我吃饭，到时候我叫你一声，你先别说自己干啥的，只说在读研、咱俩是老乡就行。多听他说说，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了，可不是光凭脑子灵、耍小聪明就能行的。”

目送张诚走出了楼梯间，李越简直已经热泪盈眶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越想起了这句老话。

在那个年代的山东人心中，老乡情谊还是有挺份量的，关键时候还很管用。但是李越感叹的不仅是老乡情，还感叹自己的运气好。庆幸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后怕，自己琢磨出来的那点小把戏，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还差点惹了祸。

如果遇到的不是张诚，而是另外一个人，信封和名片都有可能成为证据，自己倒霉不说，还会牵连到公司……这么做岂止是莽撞，简直就是蛮干。想到这里，李越的汗都快下来了，感觉到脊背一阵阵发凉。

是啊，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道道，这也算是行规。但也总会有一些共性，毕竟，人性才是其中最根本的因素。

现在，他又有些期待了，他想尽快地知道，这里面到底都是些怎样的弯弯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