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些自以为有点学问就隐居山林的人,我有理由怀疑他们可能是冒牌货,说不定净是些只会空谈肚里没有实货的家伙。若有真本事,就拉出来蹓蹓,你躲什么躲呀?
宋明觉得,这方晴真是被她父母宠坏了,任性得很,自己想出一辙是一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原来他只认为她做事是这样,今天看来,她不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也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天天想了点啥呀都,净胡说八道。
北宋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应该我符合你认为的知识分子的看法吧。
这标准太高了,圣人都难做齐全。我们一般的知识分子根本做不到,这横渠四名只能作为我们仰望有太阳。我想啊,一个人只要他有良知,有思想,有担当,有作为,他就可以称得上知识分子,这么吧,咱们就暂且称为“四有”分子吧。
我觉得两位王先生差不多能称为“四有”分子,我们身边很多人也能达到这个标准,你我努努力说不定也能达到。一个标准,应该让人觉得努努力可以做到,这个标准才有价值。比如对你,老臭,天上的仙女再美丽再温柔但你够不着摸不见,那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啊,还不如我这个微胖的小妮子好呢。
唉,天啊,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我身上了呢?按你的标准,我还算不上知识分子呢,你怎么批也批不到我身上啊?
老臭,你呀,哼,就是一个长得像蒺藜一样的萝卜籽--一个带毛刺的臭知识分子的种子,能不能长民“四有”分子,就看你自个能不能生根发芽了。
方晴的父亲正在托人,想把方晴留在城区学校。
方晴说,我也不想去农村,太脏了,路上都是灰土,厨房露天苍蝇乱飞,那学生也不经常洗澡刷牙,不经常换鞋洗脚,一身腥臭。还有那些老师,从地里撒了肥也不换身衣服就来上课,鞋上裤腿上还沾着肥,一股猪屎味儿,恶心死了。
宋明低头不语。他觉得,他和方晴的缘分恐怕就要到头了。王相红谈了那么多,关系都到了那种程度,也没能逃过毕业就分手的诅咒,何况和他只是拉拉手的方晴呢?
当宋明说他会很怀念师院的时光时,王相红凑到他耳边说,兄弟,我向你透露一个真理,这是经过哥实践检验过的真理--真怀孕才真怀念,否则,都是扯淡。
你怎么不说话呀?方晴看着他。
他抬起头看着方晴,她的眼中也隐隐约约有一丝阴云。
你说话呀!方晴有点生气了。
宋明知道方晴想让他说什么,但他怎么说呢?虽然方晴也是农村人,但显然比他家的条件优越得多,只是方晴读的那些书太多她陷得太深,她认为那些才是美好的爱情。其实,她对这个社会还缺少清晰深刻的认识。那些书,不但对她认识这个社会的真相没有益处,相反,还蒙蔽和阻碍了她的认识。作为一位社会经验很不充足思想很不现实,被父母养在温棚里自己又把自己关在象牙塔中的懵懂少女,她还认识不到,她看的那些书中的美好故事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现实中很稀缺,是正常现实生活的意外或变异,而不是常态,更不是现实生活的本身。
宋明确实很喜欢她,她身上有很多吸引他让他着迷的东西。她对于宋明来说,就是一颗美丽的星辰,就是一个谜,他看到了她,但还没有看懂她。她身上有很多东西是宋明意想不到的,就像今天,他把他这个知识分子批得白菜帮一样不值一文。就像刚才,她毫无顾忌地直直白白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他那里,她不想去农村。
她说话就是这样,从没有半点的矫饰,就那么率真诚明。王凤孝说过,天下最大的大道理,就是说实话。方晴说的是实话,他还能说什么呢?
明知道结果,他还有必要虚与委蛇的挽留吗?那是对方晴的另一种亵渎。他说,
我们这些乡村有的地方确实很糟糕,我也不喜欢,但我得回去。不是因为我多么有故土情怀,而是我别无选择。
方晴低下了头,两手搓着衣角。
一团混沌阴暗的雾霾在她们两人之间扩散升腾,将她们湮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