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用一个背影送走另一个背影。他父亲那年冬天一个人孤独的撑着这所学校孤独地倒在讲台上时,他心中何尝不是割舍不下的牵挂,何尝不是和他现在一样为学校的前途忧心忡忡。但他还不是撑了起来,一步一步撑到了今天?百年来,王家祠堂还在,学校也越办越大,事情总是曲折中前进,但总体来说是在向好民展,一年比一年好,一代比一代强。是啊,他有什么好忧虑的呢?
胶扰劳生何时足,枉费心神空计较,子孙自有子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王凤孝先生劝着王校长,但道理都懂,他自己何尝不是和王校长一个肚肠呢?他们这两位一起走过半个世纪的老人,多少风雨中他们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早已到了心神相交默然相契的程度,王校长心中的滋味他何尝不感同身受呢?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如小院里同生共长的那两棵老槐树,在风中彼此用瘦硬的枝条相互支撑用闪着阳光的叶子相互摩娑。
在确定水塔的位置时,王校长想把水塔选定在学校的东北角,水塔在水井和厨房边,又不影响日常活动。上级来视察之后,说,水塔是学校风水之眼,不同其他,必须慎重。又列举了几个单位因为水塔位置失误造成的各种灾祸,如邻乡的一所学校,自从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建了一个三层楼高的水塔之后,先后有多位教师壮年而殁,最亏是一位老教师,整整熬了一辈子,还有一个月就要退休了,晚上在学校值班,中了煤气不治身亡。还有哪哪的一所学校,把水塔建在了女厕所附近,结果出现多起女生和女教师事故,影响非常恶劣。后来请人看了看,找了破法,这些事很快就得以好转。
王校长听明白了,这是想让他们请人看看。王校长是不信这个的,就他所知,教师根本不存在什么壮年而殁的问题,宋庄学校根本没有水塔,但单就教师的平均寿命而言,宋庄与那个所谓壮年而殁的学校的教师平均寿命相差无几,只不过那个学校那几年人殁的比较集中而已。那几年殁了多了些,后来就少了,很正常。那位煤气中毒的教师,完全是人祸,与那水塔一毛钱关系没有,学校也是怕闹腾太大不得己让水塔背了锅。还有那个把水塔修在女厕所附近的事,更是人为的问题。一些不良青年常常偷偷潜入学校,爬上水塔,藏在水塔上偷窥女厕所,引发了一些事端,被发现之后适逢严打,被好好整治了一批,起到了震慑作用,那事端自然少多了。
他觉得,更应该讲科学求实用,不能被这些捕风捉影的虚妄之言牵着走。再说了,这种事,要请的人可不是随便一个先生都行的,不是一笔小钱,这钱那些人是不可能掏的,还得他来买单,他也不愿白白浪费集资款。但很明显,领导把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和他们这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知道这些人给你办不了什么好事,但若论找个麻烦使个跘子那可是信手拈来如探囊取物。
他正在愁眉不展时,看到了王凤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方圆十里八乡的风水先生,哪个见了王先生不是菩萨见了如来?说他是风水先生们的精神盟主一点也不过分。但这次他得避避嫌,不能让他出面。
王校长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出了这位当家的信任的幕后天师。王凤孝听了说,这还真是,在佛祖脚下偷听几句经的小老鼠也敢下界成精作妖。
王校长私下拜会了这位先生,一看是王敬琛校长和王凤孝先生来了,那先生如小妖见了真神,立即现了原形。三人合计一番,择日请了各位大员,现场请先生看看。
那先生故作信口雌黄,对当家的思虑细密考虑全面眼光长远做事稳重为人审慎决策果决等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通,又对王校长原来的方案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当家的就是当家的,格局宽广目光如炬,一下看到了根本说到了根本做到了根本,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那意思,这学校以后能不能发展为县名校省名校国名校乃至冲亚出世,全凭这一决策所致。
最终,将那水塔的位置由东北角靠东墙,改为东北角靠北墙。
北者,坎之主位,水塔居之,得其正位,必得清水长流。坎者静伏也,象学校育人之埋头苦读寒窗十年静水流深韬光隐晦。坎者又系艰险曲折,而水塔象为阳刚直正通达天地,守在北边,以屏蔽艰险,必利于博取功名求得财富。坎者五行水德,正应教化之仁慈如水谦恭柔顺,机智灵变虚怀若谷,百川归流山岳为尊,以期我校必成其大而终为教化之宗也。
风水先生一番高见,把大家说得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从此乡人皆知此水塔乃当家的与先生之大手笔而荫泽后世流芳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