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宋青河所在的药厂倒闭,他这个万事不求人的硌尥头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提了两瓶洋酒找到他的一位当了县干部的老同学求情。晚上老同学强留他喝了点酒,喝高了,这位向来低调的县领导这次一反常态,大张旗鼓地让宋青河的厂长和书记亲自开吉普车接他回家,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老同学回赠的两箱名酒两条名烟。不久,他就被安排到已是县重点中学的宋家屯中学当了后勤主任兼学校电工。
因为学校缺少物理老师,要了好久也没要来,校长万般无奈,听说宋青河也是老牌理工学院毕业生,就找到宋青河,说服他兼任了八年级四个班的物理。还对他说,不管他教的教学成绩考成啥,都至少按考核中的中上等对待。如能考出中等成绩,则按上等对待;如能考出中上成绩,则破格按特优对待。
其实,宋青河内心一直深藏一个当教师的愿望,这次也正好顺水推舟如了愿。千金难买一愿意,他知道自己不是教学的行家里手,就十分谦虚的向别人请教,天天泡在学生中,第一学期竟然取得了中上的成绩。
一切都比他预想的要好,唯一让他失落的是,自从他分流到学校,香秀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他也联系不上她。
直到十年之后,他才偶然得知,香秀已经更名为王爱青,孤身一人在遥远的南方大城市里开了一家花店,花店的名字叫爱青花店。当宋青河听到一个老乡给他说起这个土得不能再土的店名时,他的心震动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的说,这什么破名?为什么不叫爱香或清香花店呢?和她相依为命的是条黄毛土狗,唤作铁蛋儿--已没有几个人还记得,那是宋青河的乳名。
他趁暑假专程去找她。那地方对他这位中原的汉子来说太过潮湿闷热,他的每个汗毛孔都成了呛了水的狗鼻子,打不开腔透不过气,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沦陷在这种难以言说的湿热中。虽说他来时已做了精心准备,路线地址记得极尽周详,但他一踏进这座超级大城市就像进了原始大森林,迷失了方向。
他头晕脑胀眼黑恶心脚不稳,不停地用草帽扇着也不管用,走起来喘不过气,坐下来心堵得要死。费尽周折才在一条算不上繁华热闹的巷子里找到那个花店。但他看不到店名的标牌,不能确定那家花店是不是爱青花店。
他对着本子上的路线和地址反复进行了确认,又戴着草帽从店门前悄悄走过来走过去仔细观察了几趟。那花店门口周围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早已把门头上的标牌掩盖看不清了,店里也没有狗的影子。
店里有两个客人在挑花,他听得有人说话,却看不见店主的身影。他不能确定,又不敢进去,便到斜对面树荫下远远地望着,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两位客人身旁走到店门口,“下次再来呀,姑娘。”
他怔在那里,他不用看她的脸,只要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就足够了。虽然隔了十年的岁月,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香秀,那种亲切感隔着一条街扑面而来将他淹没。香秀送走客人转身回店,忽然下意识地扭头向他这里瞥了一眼,也一下被电击一样怔住了。
两个人就那么傻傻地互相望着,像两个石雕。还是香秀先反应了过来,她见了鬼似地惊叫一声,迅速关上了店门,惊慌失措地插上门,跌跌撞撞地躲在柜台里面,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的紧闭着眼,咬牙切齿地骂着:宋青河,你这个死鬼,你个死鬼,死鬼……无论宋青河怎样敲门她都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