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老书佐的目标从路忠换成了董连。

他甩动着两根如白蟒巨尾的肉肢，借助胸腹蠕足，左右跳跃着避开典沛的拦截，迅速突进到钟越和董连身前。

两根粗长肉肢甩起，尖端突然缩扁成薄刃状，如厨刀剁肉般朝两人劈砍而下。

千钧一发间，路忠闪步挡在两人身前，横起环首刀便去格挡两根刃首肉肢。曾经吃过亏的徐焱见状，心中顿时一紧，挥起吴钩就冲至钟、董二人身后。

果不其然，肉肢甫一接触路忠横起的刀脊，尖端便猛地借力向下甩去，肉刃直扑钟越和董连的后脊处。

众甲士惊呼间，就见两道寒光飞掠，是徐焱将回钩的两根肉肢尖端砍断。

可老书佐浑不在意，而是在徐焱杀至的同时，抬手抓住掐住路忠脖子，胸腹的蠕足同样缩扁为刃，如疾风般在路忠胸前刮砍，须臾间便响起十几次劈砍声。

众人这才心明，他的目标始终是路忠，不过是借钟越和董连声东击西而已。

路忠脖子被掐紧，只能涨红着脸发出一阵闷哼，十数枚甲片也应声散落。肉刃即便不能直接砍伤路忠的皮肉，但劈砍的力道，也足以隔着护甲在其身上砸出淤青。

钟越和董连此时回身，看见尚未收招的徐焱，以及地上跳动的肉肢，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急忙各自侧移一步，抬起盾牌护在路忠身前。

可当他们举起短戟，面对老书佐的手臂，却一时陷入犹豫。

“仲德！断头！”徐焱疾呼。

典沛迅速移至书佐身后，可书佐那两条粗长的肉肢此时也快速收回，又朝着典沛砸下。典沛慌忙举盾格挡，却只挡住了一条肉肢，另一条则狠狠打在他手腕上。

饶是典沛手臂粗硬如轮轴，也被这一击震得虎口发麻，双戈戟随之脱手。他迅速甩了甩手腕，既无利刃在手，只好轮圆了臂膀，一拳砸在近前的人头上。

“喀啦”一声响，小酒坛般的拳头，将那人头面骨砸到凹陷裂开。那人头发出一阵凄厉惨叫，老书佐也随之仰天哀嚎，胸腹的肉肢和掐着路忠脖子的双手，也随之松懈。

徐焱此时已经抢步过来，挥动吴钩将典沛砸裂的人头整个削下。书佐意欲躲闪，不料路忠突然抬手抓住他的双腕，含糊不清地对钟越、董连道：“去……帮忙……”

钟越和董连得令，也匆忙绕至书佐身后。一颗披头散发的狰狞人头，挺着灰白脖子对两人发出野兽般的威吓声，钟越咬着牙关喊道：“书佐！邢布什长！小子得罪了！”

说罢他与董连同时挥戟，两戟反向一钩，如剪刀般将名曰“邢布”的头颅削下。

书佐急痛暴怒，奋起四肢与蠕足全力挣扎。路忠经历了窒息与砍砸，本就气力尚未恢复，不得不撒开了手。老书佐旋身将众人逼退，再次跳到了五丈开外。

几名甲士见状，赶紧冲上前来，将还在地上蹦跳的肉肢，和刚被削下的两颗人头，也全都挑起扔进火盆中。

“尔等……一再残杀吾儿！我恨！我恨啊！路忠！还有尔等，我要尔等为吾儿偿命！”

老书佐痛极难当，在地上哀嚎翻滚。纵使他已不成人形，前胸后背尽是舞动的灰白肉肢，但悲咽呜然更像一个普通的丧子老人。

“过去……围起来……”

路忠眼圈泛红，声音依然嘶哑。甲士们看着老书佐，亦是满心不忍，只好小心地在书佐两丈外，持盾围成一圈戒备着。

徐焱借机伏身，接着火光查看路忠胸口的伤势。比起典沛，路忠就严重一些，胸前甲片掉落处，终究是被肉刃划透了衣物，汩汩鲜血从十几处伤口中渗出。

但让徐焱些许悚然的，是这些伤口边缘处正慢慢生出灰白胶脂，伤口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虽然这恢复速度不及他身上那个邪祟，可已然异于常人了。

他还注意到，路忠身上的两当甲，似乎也是全新的。甲片并非常见铁片，而是竹片制成，甲片内侧似乎还有什么纹路。

路忠似乎是察觉到了徐焱的异样，急忙转身扶着柱子，不再让徐焱细看，自己大口喘息咳嗽起来。

徐焱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竹甲片，随意捡了一片细看。可当他看清甲片内的“花纹”时，他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扶柱气喘的路忠，心中升起一股既敬且惜之情。

他总算知道，那天面见路忠时，他案几上的竹片是何物了。他也似乎明白了，为何今日路忠要穿这样一副身甲来傩典。

随着一阵剧烈咳嗽，路忠呕出一股不甚鲜红的血来，便强撑起身子，缓缓走向老书佐处。徐焱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石柱后的公子建，便招呼典沛跟着路忠一同前往。

路忠走到老书佐不远处，拱手行了一个军礼，缓缓说：“书佐，忠身负居延都尉之责，有些事情非得已。但你所说勾连匈奴妖人之事，忠实是不知情，还请书佐静下心来，听忠分辩一二……”

可老书佐早已近乎疯魔，听见路忠声音在近前，他猛地跃起，背上断头处再生出两条粗长肉肢，循着声音便朝路忠扑了过来。

路忠已然躲闪不及，徐焱急忙赶步上前，与典沛左右挡在路忠身前，同时大喝道：“老书佐，可还识得沙陲犀利郎？！”

书佐登时停住，鼻子用力嗅了嗅，脸上生出一丝犹疑之色，似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周围甲士们趁势持盾向前，想将书佐困住。可老书佐听到身后兵甲碰撞声，随即纵身一跃，胸背大小不一的肉肢缠绕着石柱，如蜘蛛般向上爬去。

“书佐！”

路忠依旧没有放弃沟通的希望，朝着石柱上大喊。可回应他的，却是书佐用肉肢打翻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