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董连低声喝止:“休要再说,想挨左丞的板子?”
钟越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住了口,任徐焱再如何引逗,都不愿说地牢之下是何所,只是一味冲董连傻笑。
一路到了地下二层祭厅,就见场地已然清出,东、西、南三侧石柱上和顶上的油灯已点燃,中间空地靠四角的位置,还各架起一个火盆。
正北方搭有一个高出地面五尺、约四丈见方的石台,正中横置一灰白布的屏风,屏风前还有一团盖着黑布之物,在不时起伏,似乎还发出浅浅鼾声。
徐焱紧盯着石台黑物,问钟越:“那是何物?”
钟越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许是狸媪吧……傍晚前她让我等按她所说,布好场地燃起油灯便离开,说是三更再带诸位来,想是她也要做些个准备吧……”
徐焱心里正犯嘀咕,就见钟越和董连急匆匆地披上了兽皮斗篷,又戴上了面具,扮作妖鬼一般,还给他递上了一套相同的装扮。
“这是……方相氏?”
徐焱接过兽皮斗篷和面具,见粗雕的面具上有四眼,都被染成斑驳的姜黄色,代指金色。而那兽皮斗篷,则是狼皮所制。
这时典沛背着公子建凑了过来,公子建仍然微醺,见这些物件便醉笑道:“狸媪自言非我汉裔,却粗通我汉家典仪。只是方相氏傩祭,本该用熊皮却换做狼皮,面具也粗制难看,怕是最后祛魅结果也难彻底……”
董连对公子建预设坏结果,有些许不满,罕见回嘴道:“狸媪早先和我等说了,她族中所奉狸母神与汉家嫫母本就一体,所传方相氏典仪,自然大同而小异。居延塞四野本就无熊,亦可用狼皮代之,一切便宜从事,在心诚不在形制,何须官贵挑拣……”
典沛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本就不喜欢行事阴柔的董连,此时董连竟敢顶撞公子建,他自是想教训一番。
可董连毫无惧色,随手又拿过一套装扮,递到典沛面前说:“换上。”
见典沛大不悦,钟越赶紧圆场道:“狸媪吩咐过,一定要两位和我二人一同扮作狂夫助祭,尤其说这位壮士,最有狂夫之风,尊驾一定得帮忙,谢过谢过……”
公子建乐不可支,笑着对典沛说:“狂夫好!狂夫总比蛮牛强!快放我下来,你安心去狂!”
典沛依旧满脸不愿,本想去问徐焱,一转头却见徐焱早已披挂完毕,还掀起面具如逗小儿般,对他发出一声“哇!”
他终于彻底无奈,安置好公子建,便匆匆把不合身的狼皮斗篷和面具穿戴好。
徐焱问道:“何时开始?”
钟越说:“狸媪说人齐便开始,此番只有你我几人,和我二人的两队护卫甲士,还有路都尉。季左丞本应在列,但他说要负责外侧警戒和塞中巡视,就不来了。”
徐焱四处看看,见几个甲士们已经靠墙,稀拉拉地分列一圈,只差路忠来了。他突然又想起一人,便问:“老书佐如何了?”
还不及钟越回答,就听石门擦着碎土缓缓打开,路忠穿着一身新甲,披着朱红的斗篷大步进来,显然对这场傩祭也非常重视。在他走到几人身边后,厚重的石门随之紧闭。
连刚来的路忠在内,在场众人都疑惑地看了一眼石门,感觉这门关的实在有些急,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厅内十数人间传递。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让盏盏灯火都扑簌闪动,几盏小一些的灯火陆续噗噗熄灭,石台之上也传来阵阵窸窣之声。
徐焱突然感觉粟栗汗毛直竖,正是那种邪祟来临的前兆。他赶紧回头,紧盯石台上的黑物,就见黑布缓缓滑落,随即多个声音重叠的哀啸响彻大厅。
“路忠欺我!还我儿郎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