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行走在正午日头下,天地交界处,那座宛如方尊大小的居延塞隐约可见。
“我实是想不通,为何一定要带上那三个羯奴。喊他们走还不走,非要在集里寻甚的飞刃,空等了他们半个时辰……”
典沛被日头晒得汗挂虬髯,满脸通红地在马上低声抱怨。
在他们刚开拔离开堆谷集时,那三个羯人突然要寻昨夜丢的飞刃,又折返回去,众人只好在集外等着。不多时那三个羯人出来,每人都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皮口袋,不知又搜刮了些什么,当然徐焱他们也并不想知道。
公子建抬手遮着日光,耐心解释道:“子明是担心,若不带他们向北,万一我们一走,他们向南去追宫老,可就麻烦了。”
徐焱点点头道:“等出了居延塞,再把他们甩开,他们再想入塞就难了。”
“道理我懂,我是想,索性全都杀了,岂不省事?”典沛说。
公子建摇摇头:“毕竟昨夜在酒舍,他们可是帮过子明,顺带也算帮了你……”
典沛叹气道:“听凭公子和子明处置他们吧,我就是怕这几只狼崽子,之后会招来祸端。”
徐焱皱眉不语,转头见那三个羯人依旧骑马跟在队尾,便安心了许多。这一路,他和典沛都没少关照那三个羯人,生怕他们突然溜走。
“好热啊……这彘母生的日头,晒死我了……还有这破衣衫,真不如我原来那一身……”徐焱叹道。
凉州边陲比中原两都要凉爽一些,但正值六月,又是午未之交,正是最热的时候。徐焱把狼裘大氅脱下,顶在皮弁上遮光,还不断撕扯着两当甲下的衣襟。
他开始怀念自己那身千疮百孔、还起了毡的破旧衣服。热的时候风从衣洞过,冷的时候……就裹紧一点,总之比这一身便利多了。
公子建那原本白净的脸,也被日头的热烈抚摸,蹭出了一层曙红。他微笑着对徐焱说:“子明,你也要学着穿好一点,不然以后犀利郎名号流传天下,大家一看你穿得破破烂烂,争相去学,怕是后世都要把化子、乞儿都唤作犀利郎了……”
他们正闲谈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那些绿泽军的惊呼声。
徐焱等人转头看去,见其中一个绿泽军已从马上摔下,面色红里透白、满脸汗珠,还呼哧呼哧喘个不停,显然是中了暑了。
“子明?中郎将?这如何好?”公子建问。
徐焱下马快步走向绿泽军,同时朝众人喊道:“全部下马,原地修整、饮食,暂定未时过了再出发……”
徐焱赶到绿泽军众旁,那些人正围着晕倒的绿泽军喊个不停。
他连忙呵斥着那些绿泽军,让他们在地山铺上一层草席,把晕倒者放在地上,又用三支矛在其上搭出一个架子,再盖上草席以遮蔽日光。
“莫要围那么近!解开他衣甲,用酒擦额头和胸口,给他扇着点风!”
徐焱一边安排,一边拿过绿泽军的水囊,往里面塞了几颗盐粒,又掏出一颗石榴捣碎,把汁水都挤进水囊里摇匀,慢慢往晕倒的绿泽军嘴里灌进去。
没过多久,那绿泽军终于悠悠转醒,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绿泽军众纷纷向徐焱道谢,那个刚醒的绿泽军,也艰难地抬起手对子明做了一个揖。
见胡人们已各自扎堆搭棚,开始饮着酒吃胡饼、肉脯,徐焱与公子建、德沛干脆也就近起棚,挨着绿泽军们一起休息进食。
那些绿泽军满脸讨好的凑上来,向徐焱等人敬酒。喝过一轮后,有军旅习惯的典沛便起身,拎着双戈戟,啃着胡饼夹肉脯,去巡视一字排开的队伍首尾。
公子建简单吃完,把一张从税官队伍那里缴来的羊皮舆图摊开,仔细对照着四周查看。
从张掖、酒泉一线,到北边居延泽这一带,已经不复先汉时的丰茂水草和松林,只有一些矮草散落在戈壁之间。
他们的马匹正悠闲地在四周散步,寻找着可食的青草,不时被路过的典沛一掌拍在屁股上,又喷着鼻响不情不愿地往回走。
公子建越看越好奇,问徐焱道:“我们为何要往居延都尉府走,而不是往最北的殄北塞?当年贰师将军北征匈奴,不就是从殄北塞北出的吗?”
徐焱正要回答,一个绿泽军插嘴道:“阿母耶,公子读书读傻了……”
他刚说完,就被徐焱狠狠瞪了一眼,他赶紧咽下嘴里的胡饼,对公子建作揖道:“公子贵居都城,不知晓边陲的情况也是常理。这居延塞本就是当年孝武皇帝为北征匈奴建的,随匈奴内附,居延塞早就形同虚设了。
“现在居延内外军垦几废,听说只有一个被贬到此处的都尉,带着二百余弱兵分守遮虏障、都尉府和甲渠塞三处要塞。你说的殄北塞,早就坍废为墟了,残垣废舍不是被野兽作巢,就是被贼兵占领……”
公子建犹豫地问道:“贼兵?可是……绿泽……”
绿泽军首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绿泽义军,当年可是留守西凉的黄巾精锐部,鼎盛时人数近万,还得蒙大贤良师亲授卦阵。国贼董卓占据西凉时,都鲜少从我部讨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