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焱见状,忙抬手向众人抱拳道:“请诸位卖与我一个人情,待我问清之后,要打要杀也不迟。”
见救命恩人都开了口,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收起了兵器,只是暂时也都打消了离开的主意,等着弄明白个中缘由。
徐焱拖起三人,拉到酒舍残垣边坐下,公子建也跟随而至。典沛则横戟阻隔,不让其他人靠近。
此时为首匈奴人已经哭够了,身心俱疲地靠在墙边与徐焱对答着,另外两人当还不时语气激动地做着补充。
徐焱连连颔首,一边听一边把匈奴语翻译成汉语给公子建听。
原来这三个匈奴人,来自一个名作“兀兹”的小部落。匈奴人依水草而居,部落时而有散民依附,又时常因单于征兵、天灾、瘟疫等诸多原因减损人口,因而其部众最多时不过千人,少时五百余,部落首领呼延折罗便始终只能做一个虚名的千长。
兀兹没有能力与西凉、并州等地的汉军作战,不敢南下劫掠。周边较大的匈奴部落也经常抢夺兀兹的牛羊马匹、水草丰茂之地,甚至人口。
呼延折罗限于实力,只能一味带领部众迁徙避祸,以求生机。
大约七年前,亦即汉地建安四年,十几个黑袍人到了兀兹部族领地,求见呼延折罗。
呼延折罗与这些人在大帐里彻夜详谈,第二天他便对部众宣布,延请黑袍人首领担任部族的祭祀长老,此人自称上神蠪奇的方守,意同祭司,并其余十几人都成为助祭。
从此兀兹摒弃了萨满信仰,不再信天地日月、万灵祖先,转信上神蠪奇。为展示神迹,方守给族中老幼治病,还通过上神赐予的丹药,让几名战死的族众起死回生。
说到这里时,三名匈奴人的神色大变,因为那些所谓“起死回生”的部众,根本不能算人,更像匈奴吓唬小儿的故事中,死后起尸的“喏郎”,没有神志,只知杀戮和吞噬活物。
可呼延折罗对神迹深信不疑,他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赐给兀兹的机会。
他要靠蠪奇上神一统大漠南北诸部,重现冒顿单于时的草原帝国,然后挥师南下,趁汉国内斗时吞并天下,九州尽作牛马草场。
兀兹自此在呼延折罗的威压及鼓吹下,大兴蠪奇淫祀。
族里长者大多警醒觉明,察觉到这可能给部族招来祸乱。但族中气盛的年轻人,皆因被其他部族欺辱许久,轻易便被呼延折罗煽动而起,向周边有仇的部族发起了匈奴传统的“阿卜其”,即复仇灭族之战。
反对呼延折罗的萨满祭司被斩首祭旗,兀兹部彻底踏上了一条通往异变的征伐之路。
兀兹部的阿卜其之战历时半年有余,兀兹部的年轻兵丁,皆在战前服食了大方守的丹药,变得噬血暴烈、不通人性,只知一味杀戮,哪怕受伤都不自知。
周边数个曾参与欺侮、抢夺兀兹的大小部落均遭灭族,成员大半皆被屠戮,余者尽作俘虏,锁在为大方守特制的封闭大帐中。
往往几天之后,这些俘虏与兀兹部的重伤者,尽皆化作“喏郎”般的活死人,只听从大方守的命令。
几月之间,兀兹部领地扩出数倍。但部族中依旧清醒健全、从未服食过大方守丹药的族人,也不过三百余。任何敢反抗大方守或呼延折罗的人,或被处以极刑,或被押如大方守帐中,第二天便成为大方守的黑袍司祭或尸兵。
整个兀兹部由是死气弥漫,人渐莫敢言。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这些匈奴人大致分辨出了不同活尸的特性。
未死之人体内种上尸蜒,便成为有神的活尸;新死之人种上尸蜒,则成为无神活尸。
久死腐烂者,尸蜒不肯入体,只能以尸蜒绿汁入口,同样成为无神尸奴,但比新死者更加锈遁难驱使,所以只能做冲阵死卒。
这些与众人昨夜所见,大致相当。
血腥的阿卜其终究惊动了匈奴其他部族,并传到匈奴王庭。于是呼厨泉单于发兵两万,又联合西凉汉军对兀兹南北夹击围剿。
饶是兀兹真正意义上的“死士”数千,又有大方守的丹药与方术加持,但不知谁把尸蜒与活尸的弱点散播了出去,以至于参与围剿的联军人皆持盐袋,几次兀兹部族几遭灭族。
最后在尸兵的掩护下,呼延折罗、大方守及黑袍司祭十数人,以及残余部众总计不足两百,一路北遁至浚稽山中,才算躲过了灭顶之灾,但牛羊马匹及财物几乎尽失。
汉匈联军瓜分了兀兹财物后,便宣告围剿大胜,各自撤军。
兀兹余众在浚稽山南一处洞窟众多的地方驻扎,呼延折罗身心皆受重创,隐居于一地洞中,由大方守和手下司祭看护,部众再没见过他。
自此之后,部众只能以下山打猎、掠夺商队为生,并时常奉大方守的命令,绑架一些商人或流民回去。而剩余的部众一但有了伤病,没有顺利痊愈者也会消失不见,唯有地洞中每晚都传出凄厉不可闻的惨叫声。
如此生活持续了数年,眼见部族日衰,族人不断消失,剩余人皆惊惧不已。
这三个匈奴人为了自己和族人能活命,便趁打猎之机潜进塞内,想向西凉州府甚至汉家天子求援。
但不想三人行踪早已经败露,昨夜刚落脚堆谷集,大方守的黑袍司祭已经追来,更催动妖法使周边乱坟尸体复甦,牵连了堆谷集众人。
前事种种,由是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