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濒死之际，一切感官和记忆都变得模糊，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飞过眼前，那些沙匪哭天喊地嚷成一片，瘫软在地上战栗滚爬，似乎看见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

最后的画面中，这些沙匪已经不知被何物揉捏成了眼前这一团，滚向了地洞深处。

这些画面到此为止，再深入回想，徐焱便头疼欲裂作呕不止。他感觉自己的记忆中似乎有一层厚如障壁的巨大纱帘，纱帘之后是某种他无法直视的巨大恐惧，不可言说、不能触碰。

“莫作多想，尽快脱身……”

一个声音在脑中浮现，他随之想起来，这是十多年前，带着他一路从徐州逃来凉州的师傅，反复告诫他的话。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师傅的教导下，勤加修文习武。可有一天，师傅留下一枚木简，上书“若想一世安生，切莫东出凉州”，便突然消失了。

再后来，为了讨生活，徐焱不得不用自己最擅长的本事，以悬红为生，其间也多次以身涉险。说起来，眼前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形，自那时起便时而发生，他的记忆也时常如今天般不大清晰。

但那藏在脑海中的恐惧感，却让徐焱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难道冥冥之中，有天人庇佑？只是这天人……下手也太狠了些。

徐焱抬起头，就此他的大部分记忆都回拢了，只剩一些细节，等下自然会陆续想起，正如以往几次死里逃生那样。

眼前那个人还在哀嚎着奋力挣扎，双手奋力推着肉球，一根根筋肉撕裂绷断，似乎即便死无全尸，他也要从徐焱身边逃离。

“尔等想要虐杀我，反倒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现在知道怕了？罢了罢了，我这人心善得很，实在见不得你这种惨样……”

此时徐焱心中痛恨完全盖过了恐惧，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满脸恐惧的沙匪，继而手起刀落。

人头落地，地洞里彻底安静下来。

人球，也彻底变成了尸球。

收好武器，一股凉风吹过后颈，那股汗毛直竖的恐惧再度袭来。徐焱打了个寒颤，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装，又随手抓了一顶风帽扣在头上。

看着那摇晃不止的油灯，他强压着给予逃跑的本能爬上刑架，哆嗦着手臂，把燃着火的灯油全部泼在了尸球上。

大火轰然烧起，火焰朝着地洞一角扑扑跳动，那方向自然就是地洞的出口。

徐焱小跑过去，扶起了脚下的木梯，三两下便离开了已然烧成一片的火场。

地洞窖门之上，是一处废弃的荒宅，房顶和围墙都已经塌下。他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伙沙匪难觅行踪，原来是躲在这破房子下面。

好在一匹老马正拴在断壁旁，徐焱认出那正是他骑来的，欣喜之余赶紧翻身上马。

“马儿马儿，咱主仆一起来一起回……不过，好像……我还忘什么事啊……”徐焱嘀咕着。

策马行出一里有余，徐焱突然一拍大腿！此行是为了剿匪拿悬红，好歹拿几个首级回去，哪怕是烧得半生不熟的首级也好啊！

赶紧调转马头往回赶，可就在距离那破屋还有十余丈时，突然一阵地动传来，惊得徐焱身下的老马挺身不再向前。

一阵轰然之后，那破屋彻底塌陷，把下方的地洞埋了起来……

“唉！可惜了可惜了，大把的赏钱，这能吃多少顿肉啊……”徐焱为擦肩而过的悬红惋惜不止。

不远处的枯草中突然一阵抖动，两道灰黄的影子便钻了出来。

徐焱挽弓搭箭，行云流水接连射出两箭。两声刺耳叫声后，那两道影子便倒地不动了。下马走过去查看，原来是两只野兔被地动惊了出来，反而送到了他的手上。

徐焱咧嘴一笑，虽然悬红拿不着了，可这肉倒是送到嘴边了。

再次上马扬鞭，借着天上的星斗，他锁定了归程的方向。

回家，他的脑中闪出一个词：堆谷集。